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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过后很快就到了二月份,顾青明和赵玉堂一起到县城参加了县试,两人很幸运的都过了,就是顾青明名次不太好,排名靠后,赵玉堂这次排在中等的位置了。但不管如何,这对他们同样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清明节前后,水田里刚插好了秧苗。在吹吹打打中,顾大丫出嫁了。

因为顾青云身量尚未长成,就由顾青明把顾大丫背出门口,送上牛车,他们一帮子兄弟就跟着车送亲。

最后,在主婚人“送入洞房”的高声中,顾青云看着大姐穿着大红嫁衣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怅然若失。

大姐就这样嫁出去了,以后回来也是客人了,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形容。

“这个是新媳妇的亲弟弟吧?好小啊,旁边那两个据说都是堂兄弟,这个,看起来人丁单薄啊。”有妇人议论道。

“哎呀,人家这个叫什么贵精不贵多,有这样的弟弟一个就够了,这个就是……喏,咱们县的童生顾青云啊!”

“就是那个顾青云?原来长成这样,挺好看的啊,看来新娘子长得也不错。”

……

顾青云还在伤感中呢,就听到旁边客人对自己的议论,他忙收拾好心情,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还不到十天,顾青云刚缓过气来,他又去参加了赵玉堂的成亲礼。

婚礼很热闹,大家都在新郎掀起盖头时看到了新娘子,的确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娇美少女,看着赵玉堂乐得晕乎乎的样子,顾青云等人都暗自发笑。

热闹过后就是冷清,顾青云等人照样回来读书,等待今年八月份的院试。

因为表现良好,顾青云和赵文轩在半年期满后,还可以继续待在县学,只要补上半年的费用即可。

两人觉得在县学学得比较好就留下来了。

“啊——我长喉结了!我竟然长喉结了!”六月的早晨,顾青云晨练回来,正在院子洗脸时,突然摸到自己脖子处的一个硬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等他摸了几次后才知道是什么,忍不住的,他叫了出声。

同一屋的赵文轩、隔壁的何谦竹等人都迅速走出房门,看到顾青云摸着自己的颈项一脸的不可思议。

“哈哈哈……”大家“哄”地一声笑起来。

“青云,你已经十二岁了,可以长喉结了,很正常,后面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呢。”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男子笑道,还朝他暧昧地眨眨眼。

大家又笑了起来,齐齐抬起下巴,摸着自己的喉结笑道:“你看,都长,不用怕。”

大家都以为顾青云是惊喜,没想到他是惊恐。

他苦笑了下,谢过大家后,假装很惊喜自己长大了。

然后一个早上的时间,顾青云被自己长喉结吓住的事情上到教谕,下到食堂的杂工都知道了,看着他都是一脸的笑意,连饭堂的老大娘分菜给他时都特意给他多一些,让他好好补补。

顾青云生无可恋脸。

不过自己闹的笑话,就是含泪也要吞下去。

上完课后,方子茗来找顾青云,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就说道:“青云,你今年的确是长高了一点,脸也没那么圆了。”

顾青云见对方没有取笑自己,也笑道:“是啊,身体在慢慢抽条嘛。”出乎意料的是,他以为自己会很纠结于长喉结的事情,但没想到只是一开始惊讶,之后就很淡定了,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毕竟任谁每天都站着撒尿,每天扶着自己的小弟弟做近距离接触,都会淡定的,这毕竟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接受起来完全没有不适感。

人总不会讨厌自己身上的器官,你最多嫌弃它长得不够完美和漂亮。

顾青云觉得可能自己每天早上的心理暗示功不可没。

最重要的还在于,在这个时代,他真的觉得做个男人比做女人自由多了,他可以和同窗们一起出去逛街、上酒楼吃饭、踏青,有一定的社交活动,最主要的是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指望一个男人为自己带来好生活。

所以顾青云只在刚刚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现在已经适应了。

这些小事告一段落,两人又开始说起功课,顾青云吐槽自己作诗的能力,方子茗就说自己刚买了一本诗集回来,可以借给他看。

顾青云刚想说等他明天再拿给自己瞧瞧,没想到方子茗说可以到他家看。

一想到对方那满书架的书,顾青云拒绝的话就咽下去了,忙不迭地点头。

方子茗还叫上了何谦竹,至于赵文轩,他们两个合不来,赵文轩自然也不会自讨无趣地跟着上门。

顾青云其实心里很奇怪,不知为什么赵文轩和方子茗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只能说两人天生气场不和。

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奇怪,说话还是可以说,讨论功课也可以一起,但私底下就很少有联系。像这次,方子茗已经不是第一次请他们上门了,但赵文轩一次都没去过。

顾青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再对他们的关系好奇。

他们先在饭堂吃了饭再去的,这是顾青云和何谦竹坚持的,待会晚上就在他家吃,但总不能一天都在别人家吃吧。

方宅占地面积大,影壁、游廊、花园、池塘等都有,对顾青云而言,这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公园,能在县城占据这么一座面积颇大的院子,即使县城的房价不是很高,那也是要很多银钱的。

土豪啊!

熟门熟路的,他和何谦竹先去给方子茗的娘亲王氏请安,这才到方子茗的书房。

来方子茗这里看书是很舒服的,有热水、茶水、点心,环境舒适,还有小厮侍候。可惜顾青云和何谦竹都不习惯,方子茗就让他出去了。

几人开始认真看书。

顾青云拿着这本本朝诗人新出的诗集看了一半后,就觉得索然无味,头疼起来。看来看去都是这些,怎么就不刊登一些教人怎么写好诗的内容?单是把诗的内容和当时作的诗会写出来,这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抄。

于是他站了起来,随意起来在书架找书看。

他抽出一本诗集,刚翻开一看,就见扉页夹有一张素笺,上面写着一首诗,内容欢快,是述说夏日虫鸣成乐曲的。顾青云读了一遍,只觉得通俗易懂,但又觉得隐有一种风格,质朴自然,刚想表扬方子茗的作诗技能又提升了,转念一想,只觉得不对,这字体不像是方子茗的,虽然比较像,但看起来更为娟秀一些。

可是这书房是方子茗独有的,方举人的书房不在这里啊。

难道是方子茗的姐姐或妹妹的?

顾青云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把素笺按照原样放回诗集里,又放回书架处,继续找其他书看。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青云见到了方举人。

虽然已经见过了几次,但是他还是觉得遗传真是太奇妙了。

方举人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高瘦,气质成熟内敛,相处起来可以看得出对方是一个古板严肃的人,但他的相貌非常普通,方子茗长得和他几乎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他和他娘却长得很像。

王氏是一个大美人,但方子茗像她并不显得娘气,反而看起来很俊美,他们一起出街的时候,他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但别人也绝对不会认为他是女的。

饭厅中间用屏风隔开,另一边是女眷,顾青云和何谦竹也不知道隔壁是什么人,那边几乎是静悄悄的,但有王氏在是肯定的。

方举人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才开始第一个动筷子,大家这才拿起汤勺,静静地喝汤。

至于饭桌上另外一个偷偷瞪自己的人?顾青云打算无视了。

没错,饭桌上还有另外一名主人,就是当初顾青云考县试时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曾经豪爽地把衣服解下用来擦灰尘的少年。

一年过去了,少年依然是老样子,身材微胖,他长得比较像方举人了,但要好看一点,比不上方子茗,但也算得上是俊俏了。

这是方子茗同父异母的大哥,方家的庶长子方子磊。

这不是顾青云第一次在古代见到所谓的庶生子,他县学的同窗中也有这类身份的人,但是他没想到方子茗家里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方举人是那种严肃内敛,时刻注意自己形象的人,看不出他竟然还有妾室!

最主要的是,竟然还是庶长子,这才是让他奇怪的地方。他经常在县城里逛,算是混迹市井,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知道现在的风俗还是依据前朝的,举人只有一妻一妾,但一般为了表示尊重正妻,嫡长子先出生后妾室才能生子。

这不是法律规定,只是约定俗成的。

现在看方家的例子,顾青云只能说自己还是太嫩了。不是说方举人长着一张老古板的脸就认为他为人也是古板的,没准人家私底下很……那个啥呢。

方子磊和方子茗这对兄弟的关系表面还是蛮好的,只是顾青云当初在考场上的无视大概是惹恼了方子磊,对方现在单方面在讨厌自己。

傍晚回县学的时候,何谦竹还问过顾青云情况,原来饭桌上他坐在顾青云旁边,也接收到了方子磊的白眼。

顾青云照实说了。

何谦竹摇头苦笑,道:“他们兄弟的事我们还是别理会了,反正我们现在只和方兄交往。”

顾青云深以为然,自己的事还有一堆,别人的家事怎么还有时间去关注呢?

时间在一天天中很快就过去,当顾青云家里位于码头附近的房子早已经落成,现在已经开店投入使用时,桃江码头的船只也越来越多,码头周围也渐渐繁华起来。

刚开始这片地方只有几户人家在营业,但随着人流量的增加,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在农闲的时候来码头这里打短工,帮忙卸货什么的,顾家的小食店营业额也逐渐上升。大家都不是傻子,于是看到商机的人就更多了,买地的人家更加快了进驻的步伐,和他们类似的店子一个月后就多开了两家,顾家的生意也被抢去了一些。

一个月前,顾季山按照原定计划开了个小食店,主要卖包子、馒头和炊饼,价格和县城的几乎一样,但是分量更足。过了几天后,又增加了稀饭和咸菜。因为干净的环境,还有顾家人和善的态度,回头客还是比较多的,特别是林溪村的男人,除了自己带干粮的,其他几乎都在这里吃,还可以得到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

店子里一般都是老陈氏在卖东西,顾大河或顾二河就轮流来店子帮忙,小陈氏和李氏她们就留在家里准备明天开店要用的食物,顺便还要做其他活,一般是到了第二天顾大河兄弟和老陈氏就拉着馒头包子等东西到店里,他们走的是山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店里了,这时就可以开始煮粥,还要把家里拿来的食物加热。

接下来天差不多亮了,就可以开店卖东西。

顾青云觉得他们这样来回走真是太辛苦了,现在还好,天气热,到了冬天怎么办?可老陈氏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这点路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说了,都在店子里住的话,家里就没人管了。

店里一开始做买卖,老陈氏就不准顾青云去店里帮忙,嫌弃他碍手碍脚的,顾青云去几次后也没时间了,因为这时候院试快要开始,他觉得学习的时间都快不够用了。

还有一个月就是考院试的时间。

真是越接近考试就越觉得还有很多东西不懂,顾青云只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压力太大了,大到他都不想看书,心情烦躁不安,这让他颇为烦恼。

这天早上他第一次晨练后没有去食堂吃早餐,反而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不动弹。

赵文轩洗漱回来后很是惊奇地看着他,道:“青云,你怎么了?”

“我觉得好累啊,压力好大。”

“你是这样想的?”赵文轩问道,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青云瞟了他一眼,转了个身,不想回答。

身后静悄悄的,顾青云等了半响都没听到赵文轩的回应,忍不住有点愤怒了:妈蛋,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努力开解你,现在我都这样了,你也不来开解一下我?咱们这么久的师兄弟都白做了!

白认识了一场!

他愤愤地转过身来,结果就见赵文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双眼放空,湿哒哒的棉布巾还搭在手臂上,一直滴着水,探头一瞧,地面上已经湿了一小片。

顾青云吓了一跳,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赵文轩还是动都不动一下,要不是他偶尔还眨一下眼睛,他还真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雕塑呢。

“师兄,你怎么了?”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那点矫情了,忙大声喊道。

赵文轩眨眨眼,慢慢地掀开眼皮撇了他一眼,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好累啊。”

顾青云一听,见他还有反应,就忙道:“是啊,我也累了,要不我们去爬桃山寺吧,去拜拜佛,保佑我们这科一定要过!你看,上一次我们都去了,后来我们三个都上了,这次去拜一拜,舒缓了一下心情,我们肯定也能过的。”

他越说越有精神,现在整天都在县学,这里的童生都忙于今年的院试,秀才忙于明年八月的乡试,尤其是他住的地方,十几个童生整天讨论的就是院试院试,情绪太紧张了,大家一起散发着负能量,难怪把一向镇定的他都给感染了。

本来他是不怕的,毕竟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逐渐有起色,大房子租出去了,租金不贵,每月只得300文钱,但小食店除去交税后,每月还有差不多八钱到一两银子的收入,心里压力其实已经没有几个月前那么大了,可是现在都被这紧绷的气氛给弄懵了。

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一定要改变一下心理状态!

顾青云暗下决心。

“可是今年赵玉堂和你堂哥去拜了,都没过府试。”赵文轩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顾青云一听,也无语了。

好吧,虽然今年二月份赵玉堂和顾青明过了县试,但四月份的府试两人还是没过,让大家都好生失望。不过他们二人倒是斗志满满,扬言明年再去考。

“不管了,你去不去?我去找找别人,我反正是想去的。”顾青云赶紧翻身起来,穿上布鞋,有了这个事情做,他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

顾青云出去串联了下,今天起一个月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不用上课,所以大家都有空。

但最终,肯出去玩的寥寥无几,其他人听说后基本上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顾青云,纷纷道,“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想着出去放松?”

顾青云忙摇头,道:“这怎么能叫玩呢?我就是想去寺里拜拜,保佑我家人平平安安,保佑我这趟去郡城顺顺利利。”

众人一听,眼睛一亮,思忖了一会,都同意了。

顾青云一囧,得,看来个个都把希望寄托到神佛身上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说。

当天,除了少数几个人外,他们大多数的童生都去了。

当顾青云站在菩萨的面前,弯腰拜下去时,闻着浓郁的檀香味,听着木鱼声,只觉得心中的烦躁恐慌似乎一下子离他远去了。

久违的平静又回到了他身上。

难怪他奶奶和娘亲都喜欢来拜佛,的确可以让心情变好,感觉全身又充满了希望。

最后,他们下山,在原先来过的凉亭里休息时,顾青云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只觉得心胸开阔,心旷神怡。

这次院试即使真的考不上,他还很年轻,还有后年可以再去考。比起赵玉堂和顾青明他们,自己的运气已经够好了。

回来后,顾青云先不和他们回县学了,反而拐到他家的店铺里。

“奶奶,现在没人了?”店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桌子上留下一片狼藉。

老陈氏看着最喜欢的孙子,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她直起腰,把抹布放在一边,双手在围裙上擦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该吃午食的都吃了,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我们都准备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对了,你吃了没?这里还有几个包子没卖出去。还有,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说没事就不要过来吗?待会影响你读书怎么办?”

“好吧,那我吃两个,今天我们去桃山寺了,只吃了一个馒头和一个桃子。”顾青云选择性回答,忙说道,“先帮你收拾东西。”

老陈氏阻止不及,见顾青云自己拿着抹布就开始擦桌子,忍不住欣慰一笑,也去忙其他的了。

不久,顾大河从后院出来,满头大汗。

顾青云和他打了招呼,道:“爹,我听到牛在后院叫了,你今天赶车来了?”后院还开了一扇门,平时牛车就后门入。

“店里的柴烧完了,我从家里赶了一车过来,这边买太贵了,能省点就省点。”顾大河接着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

顾青云把自己去了一趟桃山寺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三人合力把店铺打扫干净,他们家一向是只做早上和中午的生意,所以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顾青云这才去掀开蒸笼,拿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吃了几口后,顾青云就皱眉,道:“奶,爹,是不是咱家的包子每次都不怎么好卖啊?”

顾大河和老陈氏对视了一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里面的馅料都是素菜,当然不怎么好吃了,而且还比馒头贵一倍,大家肯定更乐意吃馒头,起码比包子饱吧?”馒头一文钱两个,包子一文钱一个,这个时候的铜钱还是很值钱的。

“起码要放点肉吧?把肉和蔬菜一起剁碎了包,肯定好吃,而且咱家不是腌制咸鸡蛋吗?那个调料有些也能放入肉馅里,味道肯定不错。”顾青云提议道。

“可是放这个不是要亏本吗?”老陈氏不同意,“其他人都是只放素菜的。”

“哎呀,奶奶,你可以提高价格啊,包子两个三文钱,一个两文钱,他们肯定买两个的。还有,不只是青菜,你还可以放酸菜啊,反正我觉得奶奶你腌制的酸菜挺好吃的,放进去当馅料应该不错。”

老陈氏听了后若有所思,道:“栓子说得有理,最近咱们的生意比不了上个月了,喏,对面的那两家,有一家的馄钝做得很好吃,另一家的炊饼好吃,就咱们家是拼的是量大,但赚的肯定没有他们钱多,看来还是得有一样拿手的才行。”

顾家女人做的包子、馒头和炊饼,手艺和一般的家庭主妇差不多,好不到哪去。所以同样的价格下,人们肯定更乐意去买味道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