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郡不但有杨氏这个地头蛇,还有段煨这个实力不俗的大军阀存在。段煨驻扎在陕县,卡住崤函道阻挡东方军阀进入关中。
弘农郡有段煨驻扎,一般也没人敢于敢染指,当然,利益是相互的,段煨有麻烦杨氏会也鼎力相助。双方关系非常密切,外界官员想要调任弘农,杨氏不松口段煨就动手。
唐翔改拜了弘农太守,杨氏自然欢迎,可段煨还没表态,估计是想捞些好处,碍于杨氏情面不好直接开口,就等着唐翔主动上门。
这送礼拜码头可是一门学问,送多了吃亏,送少了让人瞧不起,非得恰到好处让人了解眼界本事,如此方能高看一眼。
因此唐翔并没着急赴任,留在许昌暗中疏通关系,派出家人四下打听段煨来龙去脉,可惜人家出身关中,唐家和关中没什么来往,许昌城里亲朋故旧了解段煨的人还真不多。
打听不出有用的消息,也没心思去参与祈福捞钱,今天特意来妹妹家,等着仪式结束好让唐姬给拿个主意,正等得不耐烦,仆役来报弘农夫人车驾回来了。
唐翔得知刘琰也跟着回来,赶紧招呼准备酒菜,还提着一篮子带来的稀罕水果,亲自出门迎接:“今日请威硕吃葡萄。”
听说是葡萄,刘琰脸色一白转身跑到门口呕吐,等看到端来真是葡萄才缓解过来,弘农夫人和唐翔异口同声:“谁的?”
刘琰瞪了一眼唐翔,那意思是埋怨拿什么招待不好非要拿葡萄,结果唐姬会错了意,扯过兄长一脸神秘:“你不是怕她吗?”
唐翔急的想哭,那两巴掌真给打怕了生怕讲错话,当着妹妹面是不会挨打,可难保刘琰不记仇,过后在回家路上里堵自己。
“跟他没关系。”刘琰摆摆手,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想吃葡萄,今生怕是与葡萄无缘了,架不住唐姬问的急,掏出漆盒打开展示。
看到里面少了半盒,唐翔伸手去抢夺:“再吃会死。”
刘琰马上收回怀里:“停不得了。”
红丸里面含有大量麝香和毒草铅汞,加上活取孕妇器官研磨碎末制作,具体成分和配比属于商业机密,买家并不了解,只知道不但成瘾还害命,长时间服用等于慢性自杀。
唐姬讲话胸有成竹:“信我,没什么停不得,绑你两天自然就停了。”
“不想停,想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刘琰说着挑起一枚葡萄,只看了眼便狠狠塞进嘴里,苦涩暴出溢满口腔,酸甜参半直冲脑浆。
强吞进嗓子立刻呕吐出来,练练摆手强做出一副笑脸:“活够了,真的活够了。”
三人沉默一阵,唐姬扭脸看向兄长:“知道你没有头绪,认识个能人兴许能有启发。”说罢朝老太监吩咐叫那人进来。
张则大步进来躬身拜倒:“左校令张则见过唐府尊。”
唐翔急忙起身搀扶:“久仰高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左校令快请坐,请坐!”
张则跪在地上,口称不敢死活不起来,唐姬挥动手中头筹,笑着开口:“不止赵司徒授意我也有功劳。”
刘琰明白了,弘农夫人和赵温一样都希望刘琰拿头筹,赵温也确实授意张则帮忙,只是没想到张则暗中脚踏两只船,还公开跟着来到唐姬家里。
唐姬炫耀完了开始说正事:“我家兄长去弘农上任,你说该送段煨什么礼物?”
“敢问府尊以弘农为进身之阶,或是为立身之基。”张则神色很郑重,他出身汉中郡很了解关中情况,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当阶如何做?为基又该如何?”
“叩门当阶,财帛多寡无意。”张则深吸口气,继续讲述:“闅乡侯多疑,若要长久立足,非张亚圣不可调和。”
刘琰与唐翔对视一眼没明白意思,唐姬在李傕军中呆过很长时间,大致了解雍凉情况,现在段煨军队分成两派,皇甫郦就是另一派首领。
这两个人都与凉州三明有关,段煨是段颎弟弟,皇甫郦是皇甫嵩侄子,同样出身相似背景,使这两个人能够紧密依靠在一起。
段煨是长辈自然为首,但他生性多疑,曾经逼走过贾诩,却无法对皇甫郦耍手段,由于三明的历史渊源,他担不起逼走故旧的骂名。
皇甫郦曾经多次表明过忠诚,奈何效果不大,这是段煨性格使然,其实两个人之间缺少一个镇得住场面的角色,只要存在这样一个人居中调停沟通关系,段煨也就能放心了。
这个人还真有,就在许昌为官,此人就是当代书法家,号亚圣的黄门侍郎张昶,他是张奂次子,同样是凉州三明后人,不同的是张昶无意军旅,名声还特别高。
背景相同名望高有号召力,还不担心抢军权,天然就是派系军队中的政治核心,两武一文后三明搭班子,军队凝聚力再没有障碍。
也因为这一点,许昌攥住了张昶不放手,段煨毕竟不是曹操嫡系,只能削弱不会给他机会变强。
唐姬握紧头筹轻击手掌:“又与我家何干?”
调任张昶对于弘农夫人来说不难,或者说对于唐家和颍川人来说不难,只是还看不出与唐翔在弘农立足有什么关联。
张则扭头看向刘琰:“太学韦诞。”
韦诞是韦康的弟弟,金祎陪着韦康来找过刘琰帮忙提拔一二,刘琰和金祎关系不错,连带和关中各个大族都很熟络,说什么都不要钱满口答应下来。
可韦家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刘琰大惑不解,迎着唐姬眼神磕磕巴巴:“郊祀现场,点了韦家那小子入我门行走。”
唐姬眉头紧锁一阵,目光在刘琰和兄长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盯着唐翔冷冷交代:“速回乡毒死你妻,娶她。”
“什么就娶她呀,她不得天天打我!”唐翔下意识捂住腮帮子,毒死妻子没问题,娶母老虎绝对办不到,三十好几的人了,被老婆打传扬出去还怎么做人?
“韦家和弘农有什么关联吗?”刘琰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现在也想开了,别人想讲什么就讲去好了,自己就是鲁国刘琰不必服丧,瞧唐姬神情不似玩笑,嫁进唐家也挺好,不听话照死里打就是,打还不听就比比谁先把谁毒死。
“韦诞是草圣传人。”
张则说完刘琰立刻明白了,草圣是张昶亲哥哥张芝,张芝别号张有道,当代书法成就最高世人尊称草圣。
张芝处事比弟弟张昶生猛多了,什么都不干就玩行为艺术,拿朝廷征召当废纸随意扔。韦诞作为传人意味着韦家与张家关系非比寻常。
刘琰引韦诞入官场等于和韦家,张家同时有了关联。别看韦诞才十九岁,刘琰先行控制在手有名有实,等于当众预定好了,除非刘琰松口谁也抢不走,等到岁数满二十后,举个高第恩从关系就正式建立了。
唐翔要抢人也不行,哪有先去上任等一年再办事的道理?再说名不正言不顺,抢刘琰的人恩从关系也不成立。韦家心理愿意也不会允许韦诞去投奔唐翔,韦家这类名门大族不可能去做另谋高就这种事,因此唐姬才突发奇想要大哥娶刘琰。
“韦家待我不薄啊。”刘琰感叹一句,别管是不是一种投资,人家看得起就证明自身具备足够的价值。
“也是你有本事。”唐姬看的更加透彻。
不单是皇帝,还有颍川唐氏与荀氏,关中韦氏和金氏,谯沛丁氏和曹氏,这些豪族都和刘琰有利益纠葛。
亲哥哥刘珪属于袁绍阵营,与杨氏和司马家也有往来,刘琰不知不觉有了强大的关系网和保护伞,遇到难处,这些家族或多或少都会向着讲话。
“娶她。”唐姬声色俱厉,语气不容辩解。
这一步太关键,这可不是简单的娶一个妻子,与强力军阀建立紧密同盟关系用处可大了,杀个原配算什么,唐姬甚至觉得那个孩子都可以顺便弄死。
“其实另有他法。”张则清清嗓子,有更好的办法就别等了,趁着没做决定赶紧说,就算不能积德也别作孽。
“元修快说!”唐翔来了精神,只要不娶刘琰什么办法都成。
张则也不犹豫:“请拜刘散骑为夫人家庶子。”
封爵千户及以上,可以向朝廷申请委任家丞和家庶子,家丞相当于管家打理财产奴仆,庶子类似侍从贴身伺候左右。
任命庶子就得进宫去讨旨意,弘农夫人没达到千户侯级别,以唐姬背景稍微僭越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触霉头,只不过家庶子俸禄得自己出,朝廷可不会管。
但对于刘琰来说,名声就不好听了,散骑内朝官给人家做贴身侍从,这种事不光驳自身面子还折损朝廷威望。
唐家兄妹都面露难色,刘琰身上承载太多纠葛,已经不是哪一家能够独占了,娶进门还勉强能运作,给个芝麻职务就拉到身边怕行不通。
张则明白道理紧接着开口:“不必成事,昭示亲密即可。”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唐姬托起刘琰下颚:“是你压死我还是我压死你?”刘琰扭头甩开,语气颇为不忿:“都没那本事。”
“哦吼吼吼。”唐姬假笑连连,手握头筹递给张则:“赏你。”
张则他知道什么能碰什么碰不得,连连磕头死活不敢伸手。
“给你就拿着。”刘琰看似漫不经心劝解,眼神中却暗藏狠厉。
这是结盟的信物,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张则敢碰一下,刘琰自信,唐姬有一百种方式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赏你。”唐姬眼神凌厉语气越发冰冷。
“我没来过!我直接回家了!”张则爬伏在地,半响没听到回应,吓的叩头高喊:“我来讨杯水喝不想偶遇,客套几句便归家了!”
“左校令哪里话来,不是我俩请阁下入门做客吗?”唐姬将头筹小心揣进怀里,看着张则叩头的样子轻笑出声。
“仰慕散骑威仪,一路追随冒昧闯入。。。。。。”张则忽然想起这样说更不妥,抬头看向唐姬,眼神交汇那刹那突然明白过来。转过身面向刘琰,抬手狠狠抽打自己脸颊:“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冷冷的看着张则抽打,二十几下后唐姬才欸了声制止:“金吾丞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唐姬说的不是六百石左校令,而是执金吾副职千石金吾丞,张则迫切想知道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瞪大眼睛许久没敢询问。
正觉得不可置信,唐姬又开口:“你做的很好,出去实话实说无需隐瞒,归家耐心等待千石入门即可。”
张则哆哆嗦嗦离开唐家,今天算认清楚了,高枝曾经就在面前却眼瞎错过,捂着浮肿脸颊内心百感交集,往昔只有自己如此待人,今日易地而处个中滋味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