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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紫都吟 > 第六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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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宫里派来的掌事宫女便来到了连玉的房间,教导连玉成婚当日要遵守的各种规矩以及要避免的各种忌讳,一直絮絮叨叨到午时才结束,待送走掌事宫女,连玉让言儿去管事处拿了此次要来的宾客名单,和她认认真真研究了起来。

等差不多把名单看过了一遍,连玉开口道:“言儿,这名单中可有最近才见过李小姐的人?”

言儿答道:“小姐很小就随老爷夫人去了关内,跑这么远来老爷府上拜访的人着实不多,而且老爷的亲朋好友大多也都征战在外,能来的都是家里较年轻的一辈,更不可能认出小姐来了。”

“嗯,那就好。”连玉略一思索,又嘱咐言儿把来参加大婚的几个重要大臣列出来一下。

言儿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连玉答道:“圣上并不重视秦王,李将军一代武将,常年在外,也没有巴结的必要,这些能来参加秦王大婚的重要谋臣定是正直不阿的人,至少不趋炎附势,所以我想要留意一下。”

言儿听闻连连点头,把那些身居要职的大臣都一一用笔划了出来。

“咦,太子殿下也要来啊。”

“太子殿下是谁?”连玉问道。

“太子殿下当然是圣上与皇后的儿子,听闻太子殿下性情温和,文武双全,颇有帝王之风,不过可惜了,太子三年前就娶了中书令赵大人家的千金为太子妃。”

“可惜了?”连玉偏头看着言儿,“看来有人对太子的这门亲事不太满意啊。”

“哎,可惜我没有太子妃那么好的转世运,能投胎到中书令大人的府上。”

连玉不怀好意地看着言儿:“言儿,你若是怕自己以后老了没人要,这么急切地想要把自己嫁出去,我马上给你说门好亲事。”

言儿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管事处送来的衣裳和首饰你都试好了吗?掌事姑姑教你的礼仪可都还记得?还有闲工夫戏弄我。”

连玉叹气道:“没想到成个亲还这么繁琐,我原以为成亲就是两情相悦之人共饮合卺酒,在月下发生死不离的誓言,然后击掌为约便成,没想到还有如此多讲究。”

言儿笑道:“这感情的事情哪是小姐你这样的纯良少女能懂的,但凡家境殷实的人家,最初娶妻时不也是信誓凿凿,过不了几年便对家中的妻子烦腻,又想着物色新的妾室。而且,依照现行法令‘亲王可有孺人二人,媵十人’,秦王殿下除了王妃还可以再纳妾十二人,小姐你可要加油,别给秦王这个机会啊。”

“我看这法令还真是陈腐之极,不过是借着女子在产育上劳苦功高之机趁机压迫和欺辱女子罢了,用此等法令将贤妻良母变为贤奴良隶,依附于所嫁之人,施行愈久必积怨愈深,国之隐患大矣。”连玉煞有介事地说道。

言儿听得愣住了,追问道:“这种话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那依小姐所言,该如何是好呢?”

连玉起身看着窗外,冬日里清清亮亮的日光打在她脸上,晕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世上的男女都是国家运转不可或缺的一环,若女子在产育方面付出良多,那男子理应在其他方面多尽绵力,若哪天女子不再精通于针织刺绣,而是将其才智用于国之建设上,世人皆有天下为公的意愿,何愁没有昌盛太平。”

言儿听毕,不禁轻声叹息:“若小姐是那制定法令之人该多好。”

连玉微笑,不再说话,让言儿拿来那件蹙金孔雀的嫁衣,试穿了起来。

大婚之日终于在一个寒风瑟瑟的清早到来。

言儿一大早便替连玉梳妆打扮起来,胭脂香粉,金簪玉饰,在桌上摆的玲琅满目,铜镜中明艳动人的少女却无一丝欢颜。

连玉想陆正杰曾说过,后院的玉桂树和金桔树是自己刚来到青云寨时栽下的,蜀地有个风俗,大户人家里若有新生的千金,定要在院中种下这两种树,取金玉满堂的美意,爹爹同时也在树下埋下了几坛当地最出名泸州大曲,总是笑呵呵地取笑连玉,说等连玉长大了,就把这几坛老窖挖出来,当作陪嫁的物什,这女婿可一定要酒量好才行,不然,可受不了这陈年老酒的厉害。

如今连玉是要嫁人了,可那酒不知道还要埋多久。

正想着,镜中突然出现连飞的脸,连玉转头望去,只见连飞正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桌上的金银玉器。

“你怎么来了?”

“这姐姐都嫁人,娘家人还不来送送?”

“你这几日都忙活啥了?”

“没啥,东转转西瞧瞧,刚才还从秦王的院子那边过来呢,里面到处张灯结彩,喜庆地不得了,你今天晚上恐怕就要过去了吧。不过,这秦王府的地势我可是了解清楚了,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里有可进出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嫁了或者是嫁了不满意。我随时带你逃出去。”说完还不忘看看言儿,“当然,言儿肯定是带着一起走的。”

“贫嘴倒是熟练的很,等这事完了,我让管事处给你安排点差事做。”连玉说着,将一支碧云簪插在了头上。

“那姐姐可要给我安排点有意思的事情做了,最好能耍枪弄武的,这都好久没有练功了,爹爹教我的那些盖世武功可马上要失传了。”

连玉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注意别让秦王看到你才好,上次的教训秦王说不定还记在心上,若是真心难为你,我可再也帮不了你了。”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说完,神神秘秘地凑近连玉:“我混进车队之前,爹爹把树下那几大坛陈年老酒都挖出来让我带上了,现在还在我房里呢,今儿要不要拿出来亮亮?”

连玉心里一动,靠近连飞耳边,轻声细语地嘱咐了一番,连飞听后连连点头,方才离开。

不一会儿,吉时便到了,院门口热热闹地涌出了一批迎亲的人,簇拥着八台大花轿,在外等着连玉。

言儿替连玉将喜帕覆在头上,扶着她上了轿。

一路喜乐相伴,便来到了前堂主婚现场。

待连玉下了轿,便被搀扶着从铺在地上的绒毯向上走去,四周觥筹交错的声音减弱,司仪向众宾客大声宣读婚契,然后主持新人拜礼,待最后交拜起身,只听一声“礼成”,座下便又人声鼎沸,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

连玉已在喜帕下晕头转向,只能在低头叩拜时看到自己裙裾上面那只镶着墨玉的孔雀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不对,连玉闭上眼睛,不是孔雀眼睛,是有另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连玉心里苦笑,是那位以后自己称为夫君的人吗?

待礼成,连玉随轿被抬进了秦王的院中,又被慢慢搀扶进了寝屋,刚坐定,便听到掌事宫女的声音:“请秦王妃稍事歇息一下,待秦王殿下回来再行合卺之礼。”

说完,便领着众人退出了房间。

等屋内再没有其他声响,连玉轻轻掀起了喜帕,只见屋内通红明亮,门窗和床檐上都贴上了镀金的喜字,桌上摆着各种杯瓢,几根大红烛在静静等待着夜色的到临。

连玉起身打开房间里最大的柜子,里面果然放了两坛从蜀地带来的泸州大曲和几个大碗,正是之前连玉悄悄嘱咐连飞所办。

连玉舒了一口气,重又坐回床上,突觉被下有硬物硌得人难受,掀开被子一看,被下竟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等物,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竟擅自把床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床下去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连玉感到倦意渐起,看到外面还大亮,想着时间还早,便索性脱掉鞋,将枕头向上拉了拉,靠在枕头上休息,原想着稍稍躺会儿就行了,没想到眼皮子上似挂了秤砣般地往下坠,终于支持不住,闭上了双眼。

“小姐,小姐……”

迷迷糊糊中,连玉似乎听到言儿的声音。

“小姐……快睁开眼睛了。”

连玉突然回过神来,猛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言儿焦急的面孔,赶紧撑起自己歪倒的身子,只见言儿身后的掌事姑姑和丫鬟们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玉迅速穿好绣鞋,强作镇定地说道:“掌事姑姑,那个什么……合卺礼,可以开始了吧。”

掌事姑姑看着连玉头上,为难地说道:“王妃,你这凤冠……”

连玉下意识地向头上摸去,原来凤冠已经不知道何时被自己蹭地歪歪倒倒了,连玉索性取下了凤冠,一边说道:“那就不要凤冠了吧,反正也没有规定说行合卺礼非要戴凤冠,是吧。”

掌事姑姑面色稍差,继续问道:“那还请王妃把喜帕戴上吧。”

连玉一呆,往床上看了看,努力回忆自己拿掉喜帕后放在哪里,却完全没有印象。

突然一块红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连玉眼疾手快地接住,发现正是之前自己所戴的喜帕。

连玉欣喜地向所抛之人看去,却见身着绛色鎏金麒麟袍的秦王正襟危坐在一边,目含怒气地看着她,开口道:“王妃休息够了吗?若再这样下去,是想误了吉时吗?”

连玉赶紧把喜帕盖在头上,端坐好不再说话。

秦王来到床边,却故意和连玉隔着一段距离坐下,掌事姑姑连忙上来打圆场,将一杆新秤交到秦王手上,“请秦王挑起王妃的喜帕,愿以后事事称心如意。”

秦王将秤杆举起,呼拉一下扯起连玉的喜帕,连玉只觉一阵疾风飞过,本来就稍显凌乱的头发更是到处飞舞起来,在旁伺候的丫鬟们纷纷忍不住捂嘴偷笑。

连玉回看秦王,只见秦王正得意地看着自己,暗暗咬牙。

掌事姑姑不满地瞟了眼那几个偷笑的丫鬟,方才让那些人安静了下来。接下来,掌事姑姑用托盘端上两杯酒,说道:“请秦王和王妃共饮合卺酒,愿以后荣华与共,永结同心。”

连玉拿起酒杯,却发现和秦王距离太远,无法交杯。那边秦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玉无奈,只得起身,挨着秦王坐下,喝完了这杯合卺酒。

待将酒杯置于托盘后,掌事姑姑说道:“恭喜秦王和王妃结为夫妻,愿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便示意众人退下。言儿见连玉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也退出了房间。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红色的烛光闪耀,将屋内衬得时明时暗。

秦王站起来开始宽衣,连玉慌忙起身,退到一边,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秦王看着连玉,不慌不忙地说道:“该干什么掌事姑姑应该教过你了吧,况且刚才姑姑不是才说了吗,愿我们早生贵子。”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连玉看着秦王,诚恳地说道,“乘风自知,这几日对秦王多有得罪,惹得秦王十分不满,所以请秦王给乘风一个机会,向你赔罪。”

“赔罪?”秦王不解地看着连玉,“怎么赔罪?”

连玉转身打开柜子,抱起酒和大碗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啊,”连玉吹嘘道,“这是我家珍藏了三十年的泸州大曲,泸州大曲秦王应该听说过吧,那可是百金难求的好酒啊,只能用蜀地集天地之灵气的黄龙溪溪水酿得,但凡闻过此酒的人无不为之倾倒,而尝过此酒的人更是感叹‘此酒只应天上有’。”

“可是你这酒怎么在我的……”

连玉不等秦王说完,快速打开酒盖,抱着酒坛来到秦王面前,一股浓浓的酒香立马扑鼻而来。

秦王情不自禁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连玉见状,将酒倒在桌上的两个大碗中,端起其中一碗,对秦王说道:“请秦王品尝。”

秦王看着大碗,皱了皱眉头,还是用双手接住,送到了嘴边。

“嗯,此酒入口很醇厚,带有春泥的味道,待吞下去之后竟有一丝丝桂花的清香,确是好酒。”

连玉一拍桌子,大有一副酒逢知己之态,随后端起桌上的另一碗酒,对秦王说道:“能遇到秦王如此懂酒的知己,乘风没有其他的话可说,只有先干为敬。”说完,头一扬,将手中的酒干了个底朝天。随后,又为秦王和自己斟满了酒碗。

秦王万没料到连玉竟有如此好酒量,一时竟逞起了英雄之气,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碗中的酒也尽数倒入口中。

他哪知蜀地本就盛产各种好酒,当地人嗜酒成性,即使是妇孺也可喝上几壶,连玉自小在寨中便与一群江湖好汉在一起,可谓是日日闻着酒香入睡,待娘亲走后,身边一众汉子也再无人约束她,造就了她一身好酒量,而秦王平日里本来就难有机会饮酒,加上白日里已应酬过一轮,此时一来二去几碗酒下肚,竟渐渐感到不胜酒力,但见连玉依然谈笑风生,未有醉意,便硬撑着将连玉不断斟满的酒灌入腹中。

终于,秦王支撑不住,双手一摊,趴在了桌子上,连玉见状,靠近秦王,唤了秦王几次也未见答应,自知诡计得逞,便用力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秦王抬到床上躺下。之前她特意嘱咐过言儿,今晚不留任何人来伺候他们,为了就是让秦王酒后安心睡下。再次起身,连玉才发觉自己也喝了不少,脑子晕晕乎乎的。便换上了便装,披上了外套,想去屋外清醒清醒。

冬日的夜里格外的冷,连玉怕遇到外面还没离府的宾客,便从后院出去,捡安静的小路走。

突然,连玉感觉很多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的雪花从天而降,在明亮的月色中闪着荧光。虽然听娘亲说过北方的冬日会下雪,但是当真正第一次看到雪花簌簌落下时,连玉被这凛冽的美感深深震撼。

她感到身上热血滚烫,恰到好处的醉意让自己豪情骤起,索性脱掉了外套,折下一段枯枝,在雪里耍起了家传剑法,这套剑法是连玉的爹娘共同创立,将楚辞的韵律揉合在剑法之中,施展起来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连玉略一思索,便开口念了起来: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抓住枯枝的右手向前伸出,手腕挽花似地快速抖动,空中的雪花也被挟带进剑气,随剑而舞。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连玉突然加速,飞旋转身,当剑快落到地面时,便挑起地上的落雪,一时之见雪雾连连,再难寻到连玉的身影。

留灵修兮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连玉动作开始放缓,手中枯枝似乎幻化成翩翩绸带,在风啸声中缓缓摇摆。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徙离忧。

连玉将左腿登向空中,同时向后弯腰,右手中枯枝向后轻轻点地。就在这倒立的一霎间,连玉看到角落里的松石之间似有一团人影,立即起身将手中的枯枝朝那人影仍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枯枝触到石头上,段成两截,掉落在地,再无其他动静。

连玉走进查看,并无其他东西,料想是自己还带有醉意,错将影子看成人。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便披上外套,匆匆回到房中。

屋中烛光摇曳,连玉褪下外套侧躺在床上,正好对着秦王双目紧闭的脸,突然心生一计,将方才在外面耍剑时冻得冰凉的手轻轻放在秦王热乎乎的脸上,见秦王毫无发应,又假装问道:“喂,大傻蛋,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很惹人讨厌,希望以后你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秦王突然抓住连玉的手,连玉一惊,刚想反击,却见秦王将连玉的手缓缓放在自己滚烫的胸口,紧紧捂住。

一阵阵暖意自手心传来,连玉紧紧盯住秦王的脸,却再无异样。隐约间,却听到秦王在喃喃低语,连玉好奇凑近,只听秦王轻轻吐露道:“元其焕,我叫元其焕……”

注:1、“亲王可有孺人二人,媵十人”。出自《唐书·百官志》

2、本章中连玉舞剑时的楚辞摘自屈原《楚辞东君》和《楚辞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