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含看着苏风暖,一时没说话。
苏风暖也不急,这样的大事儿,他自然是要好好地想想的。
片刻后,楚含对她道,“我如何能相信你,在告知了你南齐与北周通敌卖国的人后,你食言而肥不放我走?”
苏风暖道,“你以为我是你吗?做人要有诚信,我苏风暖虽然是个女子,但一言九鼎,这个你不必怀疑。”
楚含又道,“我来南齐做质子,是两个签署的协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的,你如此轻易地说放我走,难道就真能放我走?”
苏风暖道,“我既然敢来找你说此事,自然是有办法让你走。”
楚含道,“我不想不声不响地悄悄走,再引起两国交战。”
苏风暖顿时好笑,看着他扬眉,“二皇子看来是真转性了,我竟不知你还会怕两国交战了?”
楚含道,“北周兵败,割地赔款,国力十年内都恢复不了,如今还哪里有力气兴兵?我在你面前说怕,也不丢人。”
苏风暖感慨道,“看来二皇子真是看开了,想明白了。”顿了顿,她道,“天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而是百姓们的,是天下所有人的。以一人杀伐兴兵,是为一己之私欲罢了。二皇子的确是该想想,北周皇室之所以安稳地坐拥北周,国力兴盛,除了历代国君治理有方外,依靠的还是百姓拥戴。有百姓,有民生,才有国之强盛。但愿你来南齐坐这个质子没白做,真能想明白这些。以仁心,安国兴邦。”
楚含看着她,“你不生做男子可惜了。”
苏风暖一笑,“我庆幸我是女子,否则如何能与叶裳结为夫妻?你说可惜,我是半丝不觉得可惜。我觉得我生为女子,是最好不过的事儿。”
楚含一时无语,对她道,“你这样的女人,眼里只有情情爱爱吗?”
苏风暖失笑,“我这样的女人,难道该学北周长公主?你的姑姑?为了权利放弃爱情不成?”话落,她摇头,“叶裳是我的命,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本就是世间最正常不过的情感,我不止眼里有,心里更有。”
楚含默了默,道,“我出生起,所见的女子,无论是我母妃,还是姑姑,以及我的姐妹们,在她们看来,情爱这种东西,是最低贱不堪的东西,也是最轻若云烟的东西,若说舍弃什么,首先舍弃的便是这个。我以为,天下女子都这样。”
苏风暖道,“北周与南齐,民风本就不同,北周人骁勇好斗,喜欢骑马射箭,野心勃勃。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因环境养成。南齐人喜欢吟诗作对,晓风弄月,品茗下棋,不喜兵战环境若此,养成的人也就不同了。”
楚含道,“可是你与南齐的所有女子又不同,眼里心里虽然装着情爱这等轻薄之物,但偏偏也装着家国天下,大义仁心。”
苏风暖笑道,“我是因情而有仁。家国天下,大义仁心,本就是情义的产物。在我眼里,只要这世间存在的东西,都不轻薄。”
楚含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与你这么和气地说话。”
苏风暖道,“我也没想到,毕竟我们也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含道,“有人会与仇人和平做交易吗?”
苏风暖笑着说,“你我之仇,无非是各自的立场不同。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了相同的立场,才能坐下来平静地谈交易。”话落,对他问,“怎样?二皇子可考虑好了?或者说,你需要时间,慢慢地想想?”
楚含看着她,“我想知道,你为何会与我做交易?别跟我说什么你懒得查的话,我不信。”
苏风暖道,“我懒得查,是因为我不想耽搁时间。”顿了顿,她道,“对我来说,时间宝贵,我的嫁衣如今还没时间绣完,距离我与叶裳的大婚之期,也不过几个月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大婚后,我想为他生儿育女,自然想要个安稳的环境,也没对你说谎话,你若是不信,那你想听什么?”
楚含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苏风暖,你是那个与我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大杀四方运兵如神的苏风暖吗?你除了张口闭口叶裳,想要嫁给他,你还能说些什么?”
苏风暖看着他,“我身为女子,想要嫁给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你是不会明白的。”
楚含脱口道,“我自然不会明白,枉你”他想说什么,猛地顿住,有几分恼怒地道,“你不是懂医术吗?帮我治了寒疾,我就答应你。”
苏风暖摇头,“寒疾别说难以根治,就算能根治,也不是一日能治好的,有给你治寒疾的这个时间,我不如去查了。”
楚含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查吧,我不答应。”
苏风暖站起身,对他说,“北周也有名医,你回去后,自然可以治好你的寒疾,我们虽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说话,过往的仇怨也不能就这样一笔勾销了,我会永远记得你带兵践踏燕北,五万燕北府卫血战而死,你会永远记得我火烧你九万兵马。这仇,可是人的血肉白骨堆起来的。我还没有给亲手想杀的人治病的习惯。”
楚含顿时怒了,“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是在你南齐的地盘,任你鱼肉。”
苏风暖见他恼怒,平静地道,“二皇子这便动了怒?看来你这段时间还没修养好心性。你再好好地想想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给你三日时间,你想清楚了就派人告知我。”话落,她道,“这也许是你返回北周的唯一机会,你若是错过,以后就再没有了。”
说完,她出了画堂。
楚含看着她脚步轻松地迈出门槛,下了台阶,向院外走去。她背影纤细清瘦,冷风吹来,吹起她衣袂长发,似乎风若是再猛烈些,就能将她吹走。他紧紧抿起唇角,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他居住的院落。
这座院落风景不错,华丽不失雅致。自从他被送来了容安王府,叶裳除了派府卫看管这座宅院,他不能随意在容安王府走动外,衣食所用,都是上好的,从不曾亏待他。
这些日子,他住在这里,若不是每日寒疾会不定时发作,他都觉得住在这里也很好。他身为北周二皇子,在北周生活的那些年,似乎都十分遥远,让他几乎记不起来了。
他扶住桌案咬牙,他的确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怕是真的被磨没了血性,人若是没了志气,又何谈其它?他就真的回不去北周了。
苏风暖出了院落后,对看守的府卫道,“撤了吧,即日起,这座院落不必再封着了,二皇子若是想随意走动,便让他随意走动好了。”
府卫们一怔。
苏风暖又道,“他若是想出府上街,也由了他,只派人暗中保护就行。”
府卫们惊讶地看着苏风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其中一人道,“姑娘,您说二皇子若是出府,暗中保护他?”
苏风暖道,“不错,你们没听错,暗中保护他。”
府卫们见她肯定,对看一眼,想着苏姑娘的关系与世子的关系不必言说,她的话便是世子的话了。于是,齐齐垂首,“是。”
苏风暖抬步向正院走去。
千寒跟在苏风暖身后,不明所以,“姑娘,你今日来看二皇子,是有什么打算吗?竟然还给他解了禁。”
苏风暖道,“是有打算,我打算让他”她话音未说完,便看到了叶裳向这边疾步走来,她立即打住话,对他笑着说,“走得这么急做什么?刚回府吗?”
叶裳很快就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蹙眉道,“我是刚回府,便听说你去了楚含居住的院落,你去他居住的院落见他做什么?”
苏风暖上前一步,手臂挽住他的胳膊,对他说,“我打算与楚含做一笔交易,我放他回北周,他将昔日南齐与北周通敌卖国的人告知我。”
叶裳闻言凝眉,“你要放他回去?放虎归山?”
苏风暖顿时笑了,“我们能在北周全盛时期,大败了楚含,大败了北周,以后就算他回去,我们何须惧他?他留在容安王府,还要好吃好喝地供养他,没什么用处,不如放他回去,换取价值。”
叶裳道,“倒是有理,只是,他会同意?毕竟一旦与你达成交易,也就毁了北周世代在南齐埋的暗桩,这代价不小。”
苏风暖对他道,“北周在南齐埋的暗桩再深再好,如今北周国力衰退十年,这十年内,也不敢兴风作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北周皇帝经受连番打击,已经支撑不住,哪里还能活上十年?楚含若是不回去,登基的是别人,他这一辈子就完了。用这个代价换皇位,对他来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