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手,离夏若竹越来越近。
夏若竹身体被禁锢,神识却不受控制,眼见大手即将触碰到她脸颊,她心一横,神识正欲狠狠击出。
面前的手却突然僵住不动。
一阵胳膊腿嘎吱声音过后,原本在她面前,极度嚣张的男人,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想知道何滋味,不如挖你自己的试试?”
林子禹很难相信眼前看到的。
一直到进绮罗镇前,他还在嘀咕师父小题大做。
偏偏他看到什么?
他林子禹的师侄,千衍宫内门弟子,何时能被一个叫不出名头的小筑基这般侮辱欺负了!
“我来挖,还是你自己动手!”
林子禹看着杨杰的眼神,如同淬了冰。
杨杰胳膊腿俱断,痛得他心脏狠狠缩起,身子却如筛子一般,控制不住地抖。
眼前的男修很强,是他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杨杰哆哆嗦嗦,想要抬手,手却软绵绵,如同面条。
“前……前辈……”杨杰的声音仿佛从阴暗的地底传出,干涸沙哑:“我用不上力……”
“呵。我帮你。”
明明是友好和善的话,落入杨杰耳中,如同厉鬼。
一股灵力突然卷住他双臂,猛然抬起,只听“啊”地一阵尖叫过后,两只眼珠猛然飞出,一左一右,分别朝杜若飞和刘波的方向激飞。
杜若飞眼睛越睁越大,脸色雪白,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躲,他动弹不了分毫!
这男修是谁?这骇人的修为,至少是结丹前辈!甚至有可能已结婴!
噗通。
是有东西扎入皮肉的声音,杜若飞眼前溅起一阵血雾。
他茫然睁着眼,眼珠呢?哪去了?
手脚又能动了,脖子也能转。
他平安无事。
死里逃生的庆幸感让杜若飞嘴角忍不住咧开。
旁边的小辈们,却惊恐地望着他,身体不停地抖。
迎着杜若飞奇怪的眼神,杜金旭鼓起勇气伸手,朝他额头指了指。
杜若飞伸手一探,在他的额心,嵌着一个东西,还挺光滑。
他忍不住摸了摸。
手突然僵住,是那颗眼珠!
抬眼看对面,果然,刘家老儿,额心也端端正正嵌着一颗眼珠!
杜若飞腿一软,匍匐到地,拼命磕头:“谢前辈饶命!谢前辈饶命!谢前辈饶命……”
不出片刻,额头和眼珠,俱血肉模糊。
夏若竹忍不住犯恶心,瞥开眼,将脸转过去,正好和林子禹目光对上。
“有没受伤?”
夏若竹忙摇头。
看到林子禹,最初惊讶过后,夏若竹心绪有些复杂。
血髓丹虽有筑基功效,毕竟不是真正的筑基丹,她差点因此殒命。
但林子禹交给她时,明确告诉她那是筑基丹。
这让夏若竹对林子禹和高长老都产生了深深地忌惮。
她根基太浅,一个小小的疏忽,便可能万劫不复。
但她对林子禹过于信赖了,以至于经他手送过来,她丝毫未疑。
夏若竹摇完头就又瞥开眼,林子禹顿了顿:“可是觉得师叔手段过于残忍?”
啊?
她自己前不久还拔过同宗修士舌头呢!有一种回生丹,吃过之后,只要不是致命伤,缺了的器官都能长出来。
夏若竹抿唇:“林师叔,您说哪件事?”
这下轮到林子禹皱眉了,他说得自然是眼前这件,但听夏师侄话音,还有其它事他做得残忍?
林子禹忍不住反问:“哪件事?”
夏若竹却敲了敲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瞧我说什么呢?自然不残忍,他们还得感激师叔放他们一马呢!师叔您怎么来了?”
林子禹简短地道:“执事堂。等此间事了,晚些再说。”
夏若竹了然。
她给执事堂传了信,执事堂也回信了,信中表现得无关紧要,却突然又派林师叔来……估计有其它内情。
林子禹这才转身朝台下望去。
杜若飞和刘波见状,颤颤巍巍上前来,却不敢靠近,只巴巴地瞧着,配着额间的第三只眼,碜人又滑稽。
“哪位是杜镇长?”林子禹冷声。
杜若飞腿一软,又噗通跪下去:“小人……小人杜若飞拜见前辈……”
夏若竹心中喟叹。
一大把年纪的杜若飞,在林子禹面前一句高声都不敢,不是因为他出自三宫五门第一宫——千衍宫,而是因为他身上迫人的压力。
这就是修真界,实力为尊。
“哼!”林子禹重重一哼。
杜若飞一声闷哼,头低低垂着,还能看到蜿蜒的血迹在地面流淌。
“我师侄来绮罗镇,接比试任务,本是为了帮你杜家!你倒好,见她遇到危险,竟胆小如鼠,躲得远远的!如此无一点修士风骨,实不配当绮罗镇镇长!”
此言一出,听在杜若飞耳中,如同晴天霹雳。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衍宫在杜家遇到危机时,不派修为高超的修士来帮忙,他嘴里没说,心中却是有怨言的!
但他怎么忘了,这么年纪轻轻的筑基女修,摆明就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啊!
破锣般的声音一点点从牙关挤出,杜若飞悔不当初:“是……是……晚辈……该死……”
林子禹淡漠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脚边的杨杰身上:“正规比试,我师侄已经认输,你却不依不饶,非要置她于死地。我断你手脚,挖你眼珠,不算过份,你服还是不服?”
“服……”
三两句断完事,林子禹转头看夏若竹:“你住哪里?”
语气依然冷硬,脸色却好了许多。
“杜家。”
“带路。”这句话是对杜若飞说的。
杜若飞手软腿软,整个身体如同快散架一般,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却麻溜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前辈,这边请。”
一群人乌拉拉走远。
只刘家人和杨杰还留在原地。
刘波额间嵌着第三只眼,脸上可怖,心情却有些隐秘的愉悦。
方才千衍宫的高人打压了杨杰,又打压了杜若飞,却独独没有怎么样他。
这是不是说明,在前辈心里,这件事中,他刘家是无辜的?
前辈方才还说,杜若飞不配为绮罗镇镇长……
刘波的心,再次变得火热起来,他抬起脚,朝杨杰走去,施了个隔音罩,将两人罩在里面。
“杨道友,您上次说的条件,如果我能当上绮罗镇镇长,还做数吗?”
尽管杨杰瘫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眼眶处两个巨大的黑洞,血色干涸,一眼望去,状若厉鬼。
刘波却丝毫不敢怠慢,依旧恭恭敬敬。
“可以……”杨杰面色扭曲,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语气却如同淬了毒:“你若能弄来千衍宫的修士,条件翻倍!”
翻……翻倍?刘波差点咬到舌头:“您且安心等我消息!”
心中却对林子禹生出几分轻视之意。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得罪了人,又不将他彻底铲除,修为虽高超,到底年轻,过于心慈手软。
夏若竹和林子禹,此刻也正在谈论此事。
两人回到杜家,未在主院停留,直接来到客院,将一应服侍之人全打发出去。
夏若竹欲言又止:“林师叔,就这么放过杨杰,会不会留有隐患?”
“杨杰?”
“就是您挖了眼睛的那位男修。”
夏若竹提起这些话,心中其实有些忐忑。
说出这些话,就代表她柔弱无害的形象可能会崩塌,林子禹也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但不提醒不行。
杨杰被她所伤便恼羞成怒,说明他心胸狭隘,偏他后来又被林师叔绝对碾压,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
除此之外,这人还是紫电门修士。
紫电门,掳走游历修士做灵椟的紫电门。
夏若竹直觉,放过他,很危险。
果然,林子禹挑挑眉,看着夏若竹的眼神满是诧异。
夏若竹心中一沉,果然还是多嘴了。
谁知,林子禹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有危机意识,这很好。”
夏若竹愣住:“啊?”
“出门在外,安危要放在第一位!”
林子禹肃着脸:“他修为比你高许多,你自然打不过他!既知不敌,便不该逞强!我今日要是晚来几步,或是不来,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林师叔,我接了任务……”
“接任务也要量力而行!你又不缺积分!我送你的用光了?”
夏若竹总算反应过来,林子禹这是在数落她,不该让自己陷入险境。
虽然他不来,自己也有办法脱险,但夏若竹依然得承他这个情,眼眸低垂:“师叔教训得是,是我鲁莽了!”
“你等会跟我回宗门,任务我另外派人来接!”
夏若竹眨眨眼:“师兄,不用!任务已经完成了!”
林子禹:“嗯?”
夏若竹轻咳两声,把事情经过说给林子禹听。
林子禹到的晚,只看到后半程——夏若竹认输求饶,杨杰却不放过她,欲置她于死地。
听了事情完整经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还挺聪明。”
夏若竹看他表情,觉得他不像在夸人,讪笑:“哪里哪里……”
“这些只是诡道。在绝对实力面前,诡道是不够看的,最明智的做法,便是远离。”
“是是!”
林子禹又训诫夏若竹几句,叮嘱她休息,这才离开院子。
关于杨杰、杜若飞,以及他来绮罗镇的内情,只字未提。
夏若竹识趣未多问。
林子禹出了院门,也不着急走,神识铺开,整个绮罗镇都笼在他的神识范围中。
良久,他眉头微皱。
神识朝绮罗镇外头延伸,身形几个呼吸间,便不见踪影。
大约一刻钟后,林子禹的身影,出现在离绮罗镇百里之外的树林中。
在他不远处,一个黑色人影疾驰。
林子禹大手一挥,疾驰的黑影如同受到无形的吸力,倒飞回来,再噗通落地,喷出一地血。
“倒是小瞧你了,腿脚俱断,这么快就跑这么远。”
杨杰喘着粗气,从地上抬起头,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原本黑黝黝的眼眶,竟然完好无损。
新生的双目,干净澄澈,只目中的怨毒之意,却浓得化不开:“前辈追上来是何意?”
林子禹神色未动,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再次缓缓合拢,杨杰顿时觉得心脏被捏住一般,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一般生疼。
“前辈!您到底要怎样?”
杨杰挣扎开口:“您的师侄将我打伤,您又折辱我一番,这还不够吗?!您当着绮罗镇众人的面放过我,此时又追过来……难道千衍宫修士,所谓名门正派,都这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在你身上种了追心引。”
林子禹语气淡淡,杨杰却挣扎的身体却猛然怔住,脸色也瞬间变得雪白。
追心引,结丹期及以上修士才能施展的法术,留一丝神念,在被种的修士身上。
被种的修士,一言一行,皆被监听。
他和刘波,在绮罗镇广场说的话,被眼前的人听见了!
“你对我千衍宫修士留有怨念,我自然留你不得。”
林子禹向前走了两步,盯着杨杰的眼睛:“你和刘波,达成了什么协议?”
杨杰的瞳孔猛地一颤。
正欲开口,林子禹打断他:“撒谎!”
该死的追心引!
杨杰脸色变了又变,突然伸手,死死抓住林子禹,林子禹眉心一跳,迅速出手,斩断抓住他的两条胳膊。
身体急速后退。
与此同时,杨杰的身体胀大胀大,越胀越大,轰地一声响,竟然如吹气球一般炸了!
种在对方身上的神念也消失不见,林子禹低头,“噗”喷出一口血。
再抬头,面色凝重。
原本的一丝好奇,变成浓浓疑虑——到底何种交易,竟然让杨杰不惜自爆,也不吐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