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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主在哪里?

吉拉仍然不知道。那天事后他追问过很久,但爷爷都不肯再多说半句。

这边,小队长已经结束了训话,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小吉拉被周围的大人们保护的很好,虽然衣不蔽体,形销骨立,但身上没有深可见骨的伤痕,也没有恶心的蛆虫。

“小吉拉,你是希望,是未来。只要你还活着,赛缪一族终有一天会脱离地狱。”在出发前,老人这样说道。

“为什么是我?”小吉拉疑惑:“我不要当救世主,爷爷,我想跟您一起走。”

老人摇头,含着泪光,眷恋的看着他,道:“每一个赛缪族的孩子都是救世主。你必须活着。”

前往天坑的路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走在最前面的小队长已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黑点。

此后,他又抬手看了看表,说:“弟兄们,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要到了!”

士兵们为了能早点完成押送任务早点休息,加快了脚程。只是苦了吉拉他们,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吉拉左手边一个赛缪人因为脚受了伤,绊了一下步子,眼看就要向前栽去。

一只手突然抚住赛缪人,阻止了意外的发生。

“没事吧?”温和的嗓音关切的问。

赛缪人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了,只能任由“刽子手”抚着自己往前走。

去干嘛呢?

当然是去送死的。

“虚伪。”目睹全部过程的吉拉很愤怒,甚至比看到自己的族人惨死的时候还要愤怒。

尤其是那双充满悲怜的蓝色眼睛。这会让吉拉想那把双眼珠子抠出来狠狠踩在脚下。

这双蓝色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岁上下,长相清俊的青年。

青年眼角下长着褐斑,肩颈微微内收,有点驼背。好像背上背的不是一杆枪,而是一座足以压垮他的大山。

他腰侧武装袋的左右分别挂了一个医疗包。这表明青年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疗兵。

吉拉曾经看到过他为族人偷偷治疗过。

但那又怎样呢?

难道还要让吉拉对一个刽子手的怜悯而感恩戴德吗?

虚伪,恶心,恶心至极。

吉拉在心中肆无忌惮的发泄恶念。

为什么要为他们疗伤?

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去死吗?

还是想让我们的死状好看一点,以免在见到那所谓的狗屁“神明”后,污染了祂的眼睛?

去往天坑的路途绝望而痛苦。为了转移这种痛苦,吉拉一边观察青年的举动,一边在心中百般猜想青年的行为动机。

无数邪恶的阴谋论在脑海中如河水般流过。

想到最后,吉拉甚至冒出了“他就是单纯的看不惯死亡,就是想救人。”这个荒谬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后,吉拉狠狠的唾弃自己。

清醒一点吧傻子,不要对魔鬼抱有期待。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样想着,吉拉发现队伍停止了前进,传说中就算是罪大恶极的人也能上天堂的“天坑”到了。

人群骚动,队长指挥士兵将百来号人身上互相链接的铁索解开,使吉拉短暂的恢复了自由。

他们被要求向后转,背对着天坑,这让吉拉不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天坑”的全貌。

不过,他利用所有人一起转身所产生的空隙,窥见了一丝“天坑”的容貌。

黑,比吉拉在天文书上见过的黑洞还要黑。

这是吉拉对“天坑”的第一印象。

所有赛缪人转身后,小队长将所有试士兵集中在一起,一字排开。

小队长是个三十多岁,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中年油腻大叔。全身上下散发出腌入味的血腥味。

那是杀了足够多的人才会有的味道。就像常年在殡仪馆工作的人身上会有尸体的味道一样。

任务完成在即,之前表现的很着急的小队长突然松懈了下来。只让这群“恶魔后裔”干站着,什么也不干什么。

这让士兵小队中新来的新兵蛋子感到疑惑。但其他老队员则是习以为常,肾上腺素激增,手掌急切地来回抚摸枪身,眼神如野兽般充血变红。

他们在为马上到来的刺激而兴奋。

作为医疗兵的青年也是新兵中的一员。

“喂,小卡尔,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一旁的老兵见青年一脸疑惑,好心发问。

青年迟疑地摇头。

老兵咧开嘴角,露出那一口黑黄的牙,说话时嘴里的味道让青年忍不住想捂鼻。

那味道,简直跟吃过人肉后没什么两样。

“这是队长一贯的仪式,我们称之为‘神罚’。”

“神罚?”

“当然。”老兵点燃嘴角叼了一路的烟。烟味和口臭混在一起更难闻了。

“这些恶魔们杀了那么多塞里族人,神明心怀慈悲愿意引领他们上天堂,但我们做不到。”

老兵又扬起一个比刚才还要更难看的笑容。在青年眼里,老兵从这时候起就已经从人变成了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野兽将“爪子”拍在青年的肩头,道:“小卡尔,收起你那无用的圣母心思,等会儿我开枪,你就跟着开,懂吗?”

说完又马上补充道:“如果你不开枪,我保证你会后悔。”

圣母慈悲,才不是无用的。青年在心底默默说。

老兵见青年不说话,以为他终于妥协了:“好了小卡尔,把枪端起来,神罚马上要开始了。”

同样在抽烟的队长命令所有人举枪,随后对吉拉他们喊道:“嗨,恶魔的后裔们,作为仁慈的神使,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你们跑出一百步并不被我们手中的子弹杀死,你们就自由了。”

青年感到不可思议,人群中的吉拉也睁大了双眼。

他拉着老人的手,激动到无以复加,像是已经跑出了一百步的距离一样。

“爷爷!我们跑吧!我拉着您跑,绝对能活下来!!!”

与小吉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人的表情很镇定,连同周围所有赛缪人对生的希望都无动于衷。

老人隐晦的朝周围传达了约定好的信号。信号如在水面上荡开的波纹一样传递开来。

几秒后,除了吉拉,每个赛缪人都得知了信号。

不等老人有说话的机会,队长便敞开声音发令道:“好了恶魔们,现在,跑————!!!”

“跑——!”老人拉着吉拉的手,率先向前跑去。

其余赛缪人有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老人和吉拉跑在了最前面。

其他人则是呈三角形跟在之后,组成了一道严密的肉体围墙。

他们所要保护的对象只有一个——吉拉。

而吉拉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他在专心的数着步数,为即将跑完的一百步而兴奋。

这边,和老兵站在一起的青年同样紧张的数着步数。他希望这群赛缪人能活下来。

只可惜,大胡子队长已经执行过很多次这种任务,举行过很多次神罚。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枪下活下来。

如果有,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好了,士兵们,老规矩。”

话一响,老兵们熟练的举起枪,连带着其他新兵跟着举起。

只有青年的枪仍背在背上,枪口朝着大地。弹匣里没有一发子弹。

“谁杀的恶魔最少,谁就洗全队一个月的袜子。”

大胡子队长最先扣动扳机:“现在,开始吧!”

砰砰砰——

自动步枪发出的接二连三的枪声让青年神经不断颤抖。身体也一惊一乍的配合。

加上他那副“懦弱”的模样,让人看了心中不由自主的来气。

远方,倒在血泊中的赛缪人越来越多。青年砸在地上的眼泪也越来越多。

为“恶魔”流泪的青年在一众兴奋到大喊大叫的士兵中显得无比的异类。

最后一个身影倒地,那个机枪手举手,炫耀道:“我!这次肯定是我杀的最多!”

“不可能!明明是我!!”

“放屁,明明是我!我以神的名义发誓!”

“你肯定撒谎了,你这是在败坏神的名声!”

围绕“究竟是谁杀的最多”这个话题,士兵们争论不休。

老兵和青年都没有参与话题的讨论。

一个是因为执行过太多次神罚,已经刺激不了他的感官神经。

另外一个则是觉得荒谬。

“太荒谬了。”

老兵没听清楚青年的低语,问:“小卡尔,你说什么?”

“我说太荒谬了。”青年泪眼看着老兵,咬牙切齿,悲愤的问道:“什么时候,谁杀的人多,也成了炫耀的资本了?”

“神明在上,我真的接受不了。”

老兵见惯了青年这种状态,这次他并没有裂嘴露出那一口令人作呕的牙齿。

“我们队里上一个医疗兵也跟你说了相同的话。”

青年激动还有志同道合的伙伴,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

老兵道:“自杀的,一枪崩了自己的太阳穴,连脑浆都打出来了。”

青年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惊恐到极致忘记了呼吸。

“里卡尔!”

是大胡子队长的声音。

随后青年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面前的老兵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三秒后,大胡子队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上等兵里卡尔!”

“是,长官!”两年训练出来的本能使里卡尔下意识的回答。

“你为什么不开枪?!”

里卡尔白着一张脸,脑中轰鸣的声音让他循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回答:“报告长官,我是一名医生!”

“你是一名军人!”

“报告长官,在参军之前,我曾是一名医生!”

“哦,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还没睡醒,还继续做着自己的医生梦吗?”

其他士兵哈哈大笑。

里卡尔很难过,泪眼控制不住越流越多,他只求别再逼他,退而求其次道:“报告长官,我是一名军医!”

大胡子继续问:“军医就能不开枪,违抗长官的命令吗?!”

“我没有违抗您长官!”

“那你为什么不开枪?!”

“我不想杀人!”里卡尔吼着说出这句话。

接着又提高一个音量,吼道:“长官!我不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