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个人之前在台上做演讲,自己也是见过的,只不过隔着老大远的距离,他那时听着对方说话,兴趣缺缺地神游天外,旁人在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宋观”是什么来头,他目视主席台的方向,眼神放空,是事不关己的心思。而现在这个人成为了他的室友,叶伯恩扶着房门——实在是不扶不行,他感觉自己腿软。
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巨大得让他觉得有些羞耻,叶伯恩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感觉这简直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很害怕对方是不是也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面红耳赤手脚发软的叶伯恩扶着门,他看着宋观,非常艰难地,他发出了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音量,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好。”
然后“宋观”笑喷了。
叶伯恩:“……”
以上的,就是两人第一次的近距离接触了。叶伯恩尴尬羞愧得简直恨不得找一个缝给钻进去,不过他这情绪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随后宋家那对头家的小孩就找上门来了,一行人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而叶伯恩还堵在门口的地方,他见着了这群人,按理说,依着叶伯恩本来的受气包的性格,他肯定是吓得吱都不敢吱一声,然后默默就滚远了的。但今日万年“受气包”见着这群人之后,瑟缩了一下,露出了受气包的专用表情,却没有后退,而是抖着腿迎着那群人踏前了一步,然后用非常不稳当的声音,叶伯恩以一副快吓尿的表情说道:“你、你们要,要做什么……”
被一拳打翻在地。
揍飞叶伯恩的那个人痞里痞气地嗤笑了一声,说:“死胖子,这里没你什么事情,还不快滚!”
叶伯恩被一拳揍出了眼泪,他捂着被打个正着的鼻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明明一副怕得不得了的表情,却没有按照对方说的话立刻滚蛋,而是一把揪住了打他那个人的裤腿,叶伯恩捂着鼻子,含糊不清地抖着嗓音说道:“你、你们不能欺负同学……”
先前揍了人的那个,看着叶伯恩这幅样子有点愣,显然没想到这货居然是这样一个“爱心泛滥”的人。不过短暂地无语之后,那人也就反应过来了。
“死胖子,让你快滚你不滚,你还赖在这儿来劲了是吧。”被拽住裤腿的那个人在同伴的嗤笑声中,露出一个被下了面子之后的微恼表情,他抬脚就往叶伯恩身上踹,“让你滚还不滚,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这一脚踹过来带起的风声吓得叶伯恩慌忙把眼睛合上,也不知道还手,充分展现出了一个受气包的受气面,他只是将身子团成一团,护住要害部位,是准备就这么乖乖挨打了。然而在叶伯恩想象中被军靴踹到内出血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反倒是闭目里,他听到对方发出了一声惨叫。
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跟前,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叶伯恩闻到来自对方身上的,一股沐浴过后的味道,他不由得张开了眼睛,入目首先看到的是跟前一双赤足,再往上是笔直修长的腿,但再向上的内容都被浴袍遮住了。贴得太近,对方身上的味道刺激得叶伯恩一个激灵,他赶忙用手捂住鼻子,指缝里捂不住地滴滴答答漏出血来。“宋观”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挡在叶伯恩跟前,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打人的拳头,笑眯眯地抄着手道:“你们如果是来找我的话,那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对我室友出手算什么意思,也不嫌自己丢人?”
叶伯恩闻言鼻血一下子就喷跟决了堤似的,就是从“宋观”的这句话开始,他开始迷恋“宋观”迷恋到了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当时找茬事件之后,就是“宋观”一人挑了那一众高年级,随后的现场g/v看得叶伯恩几乎流光了血,太惨不忍睹了,弄得现场跟杀人了一样。后头学校的执勤人员终于得到消息赶到了现场,看到叶伯恩那个样子当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叶伯恩受重伤,结果谁成想叶伯恩只是流个鼻血,发现这个结果之后,到场人员也是全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天夜里叶伯恩一宿未睡,他反复思量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如某些青♂春♀伤♂痛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再不疯狂我们就要老了”,十六岁的叶伯恩觉得自己青♂春♀将♂逝,却一直都是个受气包,从未争取过什么,他惶恐之余,怀着一种壮士将要英勇就义一般的心情,只觉得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疯一回。
于是一疯就疯了五年。
一开始的时候,“宋观”对于黏上来的叶伯恩倒是没太在意,以为这只是一个“受气包”被顺手救了一次之后的报恩行为。受气包么,难得有个人替他说句话——虽然那只是他当时随口一荡,纯粹是为了气那些来挑衅他的人的——自然是会感动得不行,眼巴巴地贴上来,跟个软骨虫找到主心骨一样,倒不是什么让人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慢慢地,“宋观”发现叶伯恩的报♂恩行为,怎么看都不太对。为了试探对方意图,以确认一切并不是自己想太多地纵容过叶伯恩几次之后,“宋观”终于在自己有一次被“揩油”的时候,一把将人摁在了墙上,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叶伯恩,一直把对方看得面红耳赤呼吸不稳了,这才勾着嘴角一笑,只是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倒是显出略有些尖锐的凉意来,他故意贴着叶伯恩的耳朵轻笑一声,说:“你喜欢我?”
对此毫无防备的叶伯恩听到这句话,几乎心脏停跳。
“还真是这样啊?”叶伯恩的这点反应当然没逃过“宋观”的眼睛,“宋观”松开了叶伯恩的领子,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模样,后退一步,笑着对叶伯恩说,“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叶伯恩脑中空白了一下,他露出了一个自己并未察觉到的茫然而委屈的神情,嗫嚅着:“抱、抱歉……”
“宋观”接受这个道歉接受得心安理得,他甚至还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我晚上就换寝室了,怕你看到新室友会奇怪,所以现在跟你说一声。”
“宋观”是看不上叶伯恩的,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是很有礼貌的样子,但其实每次相处都很不耐,内心活动的内容逃不离“这个蠢胖子他好烦啊”这样的主题,甚至在得知叶伯恩喜欢他之后,他还想着“呵呵这种货色也敢喜欢我”。他毒舌,性格某些方面还挺恶劣的,但平日里向来是戴着一张名为“教养”的假面具,不疯魔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他真实想法是什么。
叶伯恩这一次饱受打击,但消沉了两日,却是又振作起来了,并且以比先前更加倒贴的架势,去倒贴“宋观”。五年过去,全校都知道有个叫叶伯恩的人喜欢“宋观”,然而“宋观”对叶伯恩烦得不行,甚至到了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地步。对于这个,“宋观”也的确是私底下偷偷谋划过的,反正军校里有那么多演习和户外实践,若是手脚做的干净点,那么演习和实践的过程中,偶尔出个意外死个人,又是个成绩倒数的差生,是不会有人在意的。结果哪里想到,这个叶伯恩成绩差,但运气却是逆天了,每次遇到什么涉及自身生命安全的事情,他都能险之又险地避过去,弄得“宋观”特别火大。
就不信弄不死你!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数次策划都失败之后,“宋观”终于差不多弄死了叶伯恩——之所以说是差不多,是因为叶伯恩重生了。然而这个重生,并不是死而复生,其实只是一个人格的覆灭,使得另一个沉睡多年的人格苏醒过来,但苏醒过来的那个人格不记得任何事情,记忆里一片空白,如此,说是重生,也算是贴切。
叶伯恩是一出生就精神力s级的人,如假包换,毫无疑问。在幼年的时候,其实叶伯恩展现出了自己的天赋能力,过目不忘,思考速度比别人快……这些都是小事,叶伯恩在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精神压制”的能力,他可以通过自己的精神力去煽动别人的情绪,甚至是直接击溃对方的精神力致使对方变成一个植物人。
小学的时候,一次学校组织春游,结果出现交通事故,叶伯恩班上的那个老师深受重伤,那个老师是叶伯恩很喜欢的一个老师。医务人员都还没有来到现场的时候,叶伯恩白着脸,拉着老师的手,安慰说:“老师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随后医务人员赶到现场,那位重伤的老师却拒绝任何治疗,反复强调“自己没有事”。当医务人员企图救治这位老师的时候,还遭到了这位老师的剧烈反抗,那位老师到死都一直喊着“自己没有事”。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叶伯恩知道老师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当时混乱里,无意识地扩散开了“精神压制”的力量,“老师你没事的”是一个心理暗示,这是一个极其强烈的心理暗示,是叶伯恩在自己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施下的,这个心理暗示的精神力强度已经突破了s级,在那一瞬到达了ss级,而之后平复了情绪的叶伯恩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解开这个自己对老师下达的心理暗示。
这个老师和叶伯恩平日里关系很好,老师甚至还带着叶伯恩去自己家里吃过饭。就是在这样年幼的时候,喜爱的老师因为自己死了,还是死在自己面前,并且他猜到了一切的因果,却完全徒劳的,无力挽回。
老师死后,叶伯恩回家不声不响地躲在衣柜里,他不吃不喝,什么都不说,他小小年纪就是不爱向人倾诉的,备受煎熬的是只他一个人。叶伯恩躲在没有光的,黑暗的,空气稀薄的衣柜里,他抱膝想着,为什么我要有这样能力,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如果我什么都不会就好了。他想着,这样,老师也不会因为我死了。
等叶伯恩的父母发现事情不对,将叶伯恩从衣柜里找出来的时候,叶伯恩已经昏迷。而叶伯恩再次醒来之后,这个曾经有着“天才”称号的孩子,是慢慢地,变了样子,最后彻底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差生。叶伯恩的父母简直怀疑自己的孩子被人掉包了,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然而他们也知道这个猜测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个孩子的确是他们的孩子,没有错,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最后这副样子。
是的,心理暗示,不仅是可以对别人,也可以是对自己。叶伯恩企图抹杀自己的人格,但这一点并没有成功,主人格只是沉睡了,而被他虚拟出来的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的人格,也就是后来人们见到的“叶伯恩”,就这么一直代替了主人格活在这个世上。直到“叶伯恩”在“宋观”的策划下濒死而彻底人格崩坏,这使得沉睡多年的主人格苏醒过来,但也受到影响,忘记过去所有事情了。
没有任何记忆的主人格,在身体濒死的情况下,用自己的精神力绞杀了围攻他的三个虫族。这是他们这一次的户外实践,却意外碰见了人类的敌人,虫族。“宋观”设计了一连串的事件,骗得“叶伯恩”去送死。叶伯恩濒死的时候,“宋观”正是在营地里和人打赌打输了,然后强迫一个学弟给他做不和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