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一愣,冲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须发花白的老者迈步进了地牢,而老者身后的是头低得很低,态度十分谦卑的平阴大夫田至,扶着老者来到夏瑜所在的地牢前。
那名老者在牢门口站定,看着夏瑜,道:“是老夫这个混蛋缴了你的兵权,怎么不服吗?”
从这名老者进了地牢开始,夏瑜就在打量对方,看上只是一名普通的老人,衣着华丽,只是一对眸子,古井不波,深渊如岳,就这么淡淡的看和夏瑜,就让他有了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夏瑜虽然是个宅男,以前就长得不咋地,常年死宅,也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表衣着,邋里邋遢,看上去便有几分猥琐,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家教,对年纪大的长辈该有的礼貌尊重他还是有的,所以他没对这位老者出口那些本想喷涌而出的国骂。
但同时作为一个技术流水平高超的超级游戏狂人,但他同样受不了不懂行的家伙仗着身份资本跳出来乱指挥,当即便回嘴道:“不服!”
不是他没看到对面在老者身后的田舒杀鸡抹脖似的使眼色,也不是他没看出来身为平阴大夫的田至在这位老者面前毕恭毕敬,也不是他没看出来老者身着的华丽锦帛的衣物上的纹路是诸侯级别的贵族才能用的,只是他就是受不了不懂行的人跳出来瞎指挥。
老者也没因为夏瑜这颇为桀骜的话而生气,此时有下人搬来了座榻,老者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道:“你三番四次抗国府调兵令,论罪当斩,只是缴了你的兵权已经从轻发落了,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夏瑜道:“我已经上书给国府说明不能调兵会临淄的原因了,国府不听我的建言,反而更加频繁下令要我调兵回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明知道是错的命令,我何必遵守。”
老者听到夏瑜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句后世烂大街的话几乎人人都知道,但之所以人人都知道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有道理,大家都引用所以才会烂大街,这句这么有道理的话在这个时代还没产生,但齐国田氏曾经出过一位出色的将令司马穰苴却是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这触动老者心事,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倒是骄狂!说说看国府的调兵令为何是错的。”
夏瑜一说起刷本技术流的事情便两眼发光,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地牢,不久前后脑还被人削了一棒子的痛楚,道:“越国士兵都是南人,南人不耐苦寒,眼看秋季将过,便要入冬降雪了,到时越人必然撤兵,就算不撤兵,彼时战力也必然下降。我有读国府传令的军报,越人两千乘军卒,虽然人数众多,看似声势浩大,但临淄城市宽广,越人想要完全围困临淄根本就算是不可能的,临淄的粮草储备足够吃上十年,国府又将齐国东部的兵力都抽调回防了临淄,越人想在短期内破城也是不可能,既然即不怕越人围城封城又不怕越人会攻破临淄,那又有什么好援救的。”
夏瑜说临淄城市宽广确实不假,在夏瑜所在的那个时空同一时间的埃及文明已经衰落的几近无痕,西方文明摇篮的希腊还处于村落聚居状态,街道狭小,人口稀少,斯巴达的三百勇士组成的军阵就能够改变整个希腊的战争历史,而这个时候的华夏,人口超过数十万的大城比比皆是,这还是能见于户籍明确的人数,这个时代的华夏,是独领文明风骚的王者,并让这种领先这种强大贯穿在其后的两千余年。
夏瑜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与春秋战国同一时期的西方文明、中东文明、美洲文明是什么样子的,但从宇宙弱势文明保护委员会的怪人口中所透露的资料来看,这个时空的华夏仍旧是当之无愧的君临天下,临淄城便是一个明证。
临淄城的城墙宽五十华里也就是二十五公里,而后代考古发现的西安的城墙也不过宽将近十二公里,面积这么大的城池,在这个时代,想要彻底围困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加之粮草充足,所以在夏瑜看来,临淄被攻打就被攻打着呗,没什么大不了,根本不是个事儿。
老者听了夏瑜的话,抬眼看了夏瑜一眼,道:“我听说你给国府上书要北上抗燕。”
夏瑜道:“燕国本就比我齐国更加偏北,士兵比我齐国士兵更耐苦寒,眼见将要入冬,正是燕国士兵发挥战力的最好时候,我派斥候探子打探过,燕*队此次把适合雪中行进的战车都带来了,看样子有长久作战的打算,这段时日他们已经攻下饶安,再不阻止等到入冬时济水结冻,他们乘战车就可渡过济水,那是才真的是难对付了。”
老者神色依然不变,喜怒不显,道:“国府众人议论都说越人更加可惧。”
夏瑜快有些不耐烦了,道:“你们国府都是一群棒槌!可惧个狗屁!他们无非是觉得勾践灭吴国,与晋国争霸,威震诸侯,名声大,所以都害怕他,加之临淄城里都是公卿贵戚,各个都怕临淄城破了自己有危险,哪管真正的轻重缓急!”
老者见夏瑜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笑了,道:“你个小子,倒是说得头头头是道。”
夏瑜道:“我哪里是说得头头是道,我做的也头头是道!”刚说完,夏瑜两眼猛地放光,上前一步握住牢门的木栏,道,“我说这……这位老丈,你看起来位高权重的样子……”
听夏瑜这么说,一直在老者身后很是谦卑状站着的田至忍不住向前一步,道:“这位是国府太师,国府执政的堂叔田彪……”还没说完便被老者摆了摆手止住了。
但夏瑜已经听见,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大概想起来似乎太师是个满尊崇的官位,只是似乎有点位尊而无实权,大多是老功臣“半退休”荣养的职位,便道:“那个……太师,你位子高,貌似辈分也挺高的,这样,你放了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北面打燕人,这样就不担心国府降罪了。”
这话听得田至冷汗直冒,对面牢里的田舒直咧嘴,心道:祖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啊!
听了这话,被田至恭称为太师田彪的老者也不生气,笑了笑,道:“夏瑜,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淄丘脚下,因为身上没有官凭被巡查的军尉抓了,恰巧当时当地守军缺兵丁,你便被军尉压入军中冲做壮丁,但军中征丁吏见你年未长成,身材瘦弱,便派你进了伙房做了伙夫。”
夏瑜瞪大了眼睛,听得老者田彪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起的经历都查清楚了,大为惊奇。、
老者田彪没理会夏瑜满是惊异的眼神,接着道:“后来国府传令使节病倒在军中,你便被挑选为代使节来平阴传令,再然后便是夸口能够打败晋军被任命做了平阴守将,对也不对。”
夏瑜道:“大多是对的,不过能打败晋军不是我夸口,我是真的能打败他们。”
太师田彪还是没理会夏瑜,直接道:“看你也是贵族出身,颇有家源,你自己说说,无户籍官凭的人,按照国府律法当做如何处置?”
夏瑜从脑袋里面把关于这个时代户籍方面律法规定的记忆翻出来,貌似这个时代没有户籍身份的“野人”要是被人捉到了,会直接被当做奴隶处置,而奴隶的身份低贱,和一匹马一头羊没什么区别,是用来交易做苦工甚至送人暖床的存在。一想到“暖床”两个字,又想到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全民都要搞基,“暖床”“搞基”两个字一再脑袋里联系在一起,夏瑜瞬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田彪似乎完全预料到了夏瑜的反应,道:“国府命令里调兵回临淄,你还有异议吗?”这个时候问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你没户籍没身份证明,按律法规定是要做奴隶的,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在做奴隶和遵从国府军令调兵回临淄两个选择里选一个,看你要怎么做。
夏瑜呲牙咧嘴,心道:这叫选择吗!?这有的选吗!这分明是威胁!
最后,夏瑜恹恹的道:“我遵从国府军令就是。”
田彪面色不动,但眼中有了微微笑意,道:“平阴守将夏瑜执行国府军令有拖延,杖责三十。”
夏瑜瞪大了眼睛,道:“我都听话了,怎么还打啊!?”
而此时田至和田至身后对面牢里的田舒都急的死命的杀鸡抹脖般的使眼色,那意思是太师都说你是执行军令拖延,而不是说你违抗军令,就是网开一面从轻处罚的意思,你就别嚷嚷了。
夏瑜当然也听明白了,只是他虽然是个猥琐宅男,虽然上面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受父母宠爱的哥哥,但二十一世的孩子多么精贵,即使父母宠爱大哥多些对他也是万分宝贝的,从小到大哪里有挨过任何一次的打,而此时不但挨打,还是一次就三十军杖,这不妥妥的疼死吗!?
抓着牢门栏杆,夏瑜快哭出来了道:“我不怕死,但我怕疼啊,能不能别打我!我保证一定最快的时间里把越人打得抱头鼠窜,你别打我了,我真的怕疼,呜呜呜!”
虽然这半天被折腾得够呛,身上有些凌乱污浊,脸上也几缕污痕,虽然身处地牢光色昏暗阴沉,但实在是太好的相貌,蒙尘亦不掩起光华,依旧耀眼,当真真是百年难有的一副绝世姿容。
一个拥有这样姿容的人苦苦哀求,只怕就算是神仙也动会心软了,但太师田彪一生庙堂浮沉,为田氏家族呕心沥血,心性坚韧,就算是神仙只怕都难以匹敌,所以,夏瑜低头服软的哀求自然没用,所以军杖还是要打得,屁股还是要开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