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煤矿工作,在村里同样闲不住。
用绿皮火车窗帘布做的女装外套陆续出货,统一板式,统一裁剪,流水线制作,苗倩负责将大布片缝合,项海澜上袖子,固定领口,王春花钉扣子,金熠则负责最后的熨烫。
没等到春耕开始,100件衣服全部做完,加上村里的20件,刨除成本和分给家人的劳务费,项海澜还剩1500。
她准备歇一段时间,王伟的暴露说明一个问题,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裆。
雪水融化,燕子回归,温度上升到10度以上,冬歇正式结束,该种春小麦了。
种麦要先翻地,在小麦种植的过程中,这是最累人的活计,去年雪厚,上千亩麦田全部翻浆了,进去后泥浆水能灌到膝盖,人和牛都遭老罪了。
靠天吃饭一切都要抢,翻完地还要晾干,错过最佳种植时间,影响收成。项大诚指挥了几十年春耕,也不敢保证有足够的经验。
大队的进度慢了隔壁知青农场一大截,老项都急上火了,连灌好几天婆婆丁茶,牙花的肿胀都没消。
还真等来了雪中送炭,在隔壁农垦团拖拉机手周音的撮合下,二连和三连的连长同意借车借人,由大队出柴油钱,农垦团帮忙翻地。
机械化作业就是不一样,连着大型搅轮的拖拉机只用了两天就把大队剩下的麦田全部搞定。
项大诚知道农垦团仗义出手跟小女儿有关,开拖拉机的周知青闹着要自杀,是女儿和女婿救了那孩子一命,才有了春耕的回报。
他由衷地跟女儿感叹,“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老闺女啊,还是得多学雷锋。”
老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蒋楠竹,宋霞几个跟二连的徐思明连长提建议,让大家冬天多出来晒太阳,多吃蘑菇,虽然对改善知青的精神面貌没啥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连队里打架,吵嘴,背酸诗的跟往年比确实少了很多。
蒋楠竹几个是红旗大队的,爱屋及乌,徐连长才出手相助的。这当然也跟项海澜有关。
小项手里提着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马哈鱼,是朝鲜族姐姐朴爱敏刚刚送来的。鱼是她家人刚打上来,连夜托运货的大解放送到这边的。
春天的鱼虽然没有秋天肥,但这个时节大马哈鱼的鱼籽最厚,也同样好吃。
跟父亲晃了晃手里的鱼,项海澜笑眯眯道:“有来有往,人情最可贵。”
这是小项发自内心的感慨,五十年后经济发达,人情也越来越淡薄,她十分同意一位社会学家所说,人还是要建立跟附近的联系。
她没有能力照顾到无数的远方人,但身边的人有需要帮助的,顺手而为,不是多管闲事,是在建立“附近”这个网络,网络里有拖拉机,有大马哈鱼,是人情,也是幸福生活的意义所在。
晚饭劳累了一天的项家人幸福地吃上了大马哈鱼,鱼头切下来跟困了一冬的萝卜一起炖,炖到鱼汤奶白,萝卜比鱼还要好吃。
老项一口萝卜下肚,大赞,“就是那个味儿。”
鱼肉则汆了丸子,洁白的鱼丸浮在清汤里,开锅点些白胡椒粉,撒点地里新长出来的香菜头,那叫一个鲜灵。王春花没吃饭,喝了三碗鱼丸喝饱了。
连不起眼的鱼皮都能做出花,先蒸,后拌,艮啾啾贼下酒,炸鱼皮也好吃,酥脆喷香,搁二十一世纪是很受欢迎的零食。
美食抚慰劳累的身体,吃了大鱼歇一晚上,第二天又能精神抖擞地上工。
春天万物复苏,项海澜不做衣服,也有干不完的事。除了在自家后院子翻地,种菜。后山也有采不完的野菜,刺嫩芽,柳蒿芽,荠菜,野芹菜……
小项绿皮火车里的囤货又多了好些,光是看着就超满足。
采回来的荠菜挑嫩的焯水,切碎,去了趟团部供销社,弄回来两斤肉,她给家人包了野芹菜猪肉馅饺子,专门给小金包了荠菜鲜肉大馄饨,汤里还放了二哥寄回来的虾米和紫菜提鲜。
乡味最难割舍,鲜上加鲜的荠菜大馄饨吃得小金眼眶发热,撂下饭碗就去帮项海澜翻地,不光父母家后园子,连老房子的后园子都帮忙整理好了。
春耕累人,金小狗冬天养了点膘,这会儿全都消耗没了,指了指年后挖的防特务的陷阱,丝毫没有被触碰的迹象,里面已经有杂草开始冒头,他问项海澜:“难道咱俩真走错方向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复盘,他们还是坚信真正的幕后黑手没有落网,但调查也走入了死胡同。
保卫科的张千很负责,把最后筛选的800个人一一调查了一遍,这些人不是没有作案条件,就是没有作案时间,父母也大都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也没查出毛病。
总之,煤矿名单里没有一个人有嫌疑。老张还有别的事要忙,矿里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他也保证过,派了专人保护煤矿的危险品,煤矿附属医院也会定时做安全检查,能做的就这么多,人家已经做到位了。
项海澜望着陷阱沉默良久,“难道人不在煤矿?”
那这范围可大了,出了汉达县,站官城再怎么说也是个地级市,人口六十来万呢。没有上层人出手,他们查不来。
随着时间推移,半年前的这场鼠疫已经被淡忘,甚至被刻意的忽略掉,人本能地就不愿意回忆痛苦的事,再找情报部门出手,人家更不会理你。
两人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老巢被端掉,但愿特务就此偃旗息鼓。
会吗?
黑土地的春天一眨眼就过完了,春去夏来,小项裁缝消停了三个月,挣钱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这次准备做个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