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朝臣无数。
昌平王江泽意抿了口酒,轻笑一声,视线在闻风沧与江烬霜之间逡巡而过。
带着几分揶揄。
江烬霜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情绪。
她没说话,只是抬眸看向面前的闻风沧。
闻风沧这张脸确实好看。
一身丝绸锦缎,男子的长发微微卷曲,披散在肩头。
双眼分明泛着冰冷的戾气,但他将眼睛眯起来的时候,那杀意被模糊,却驳杂出几分诡异的温柔。
唇红齿白,是那种异域感很强烈的美人。
他坐姿不算端正,甚至称得上豪放不羁,但那样的动作由他这种美人做起来,也实在赏心悦目。
优雅而高贵。
听到江泽意的问话,闻风沧嘴角噙笑,却仍是笑眯眯地看向江烬霜:“只是觉得公主殿下相貌美艳,孤与殿下,一见如故。”
江烬霜当然知道闻风沧在胡扯。
他所谓的“好久不见”,应当是指她两次对上万户侯,给他留下印象了。
这回宫宴,他估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并不理会闻风沧的意味深长。
江烬霜一脸怯生生的表情,一双水眸眨动两下,语气轻颤:“大皇子殿下,本宫应向你致歉,今日早些时候,实在不该让您饮下那杯茶,也不怨你对本宫怀恨在心。”
此言一出,殿上不少关注着这边的朝臣都竖起了耳朵,不动声色地屏息听着。
听到江烬霜说起“那杯茶”,闻风沧脸色不算好看,嘴角的笑容都冷了几分。
他冷嗤一声,身体稍稍向后仰了仰,又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没听到后半句,江泽意好奇了。
“昭明,什么茶?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江烬霜一脸无辜:“就是今日昭明从城外归来时,大皇子殿下一剑刺穿了昭明的车帘,本宫一时害怕,便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
扮起柔弱来,江烬霜也是一绝。
她梗了梗,继续道:“昭明实在被吓着了,但也怪大皇子殿下心急,竟就将那杯茶水喝下去了。”
顿了顿,江烬霜轻咬樱唇,怯生生地开口:“那是昭明的药茶,加了不少补气血的补药,大皇子喝过之后……”
“公主殿下。”
后面的话,江烬霜还没说完,闻风沧哂笑一声,出声阻止。
江烬霜眨眨眼,一脸无辜,一双水眸澄澈又干净地看向闻风沧:“啊?大皇子殿下,怎么了?”
装傻么,谁还不会了?
闻风沧冷笑一声:“没什么,只是想起万晋百姓都说,昭明公主从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如今这般娇弱的模样,实在少见。”
点她呢。
江烬霜一副没听懂的模样,甚至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大皇子殿下见谅,无论本宫在京城风评如何,但到底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大皇子殿下与本宫‘开玩笑’,将剑横在昭明眼前,昭明自然也是会害怕的。”
说着,江烬霜甚至一脸害怕怯懦地看向裴度:“裴大人,您是最清楚本宫的,本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虽然平日里跋扈了些,但那种情况,本宫险些被吓哭了。”
裴度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他原本是握着茶盏,想要抿一口茶的。
目光措不及防地向他投来,裴度捏着茶盏的力道紧了几分。
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微微正了正脊梁,目视前方。
半晌,他稍稍抿唇,缓缓开口:“公主殿下弱不禁风,娇柔无力,大皇子殿下,您的玩笑过了。”
最后的一句话,语气中已经带了不加掩饰的警示意味。
司宁还未入席。
若是他在这里,听到从裴度口中说出这样一句“弱不禁风,娇柔无力”,怕是连茶杯都拿不住了。
在场众朝臣显然也觉得,裴大人对江烬霜的两句评语,有失偏颇。
可外臣使节面前,自然不能揭短。
更何况,身为北槐使节,竟然在公主面前使剑,其心可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闻风沧看去。
闻风沧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视线。
他轻笑一声,看向江烬霜的眼神更带了几分玩味。
他笑,看着江烬霜,却是换了话头。
“昔年,孤听说睿阳王与公主殿下关系亲密,睿阳王一生未娶,膝下并无儿女子嗣,对待公主殿下便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
江烬霜眼中憋出的泪意消失。
她的眼神冷了下去,看向闻风沧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难藏的肃意。
顿了顿,闻风沧笑着,继续道:“你们万晋不是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什么什么来着?”
闻风沧歉意地笑笑:“记不太清了,原本以为昭明公主与睿阳王是一类人,如今一看,全然不同。”
闻风沧不太在意地轻笑:“看起来睿阳王殿下除了用兵打仗厉害一些,在教育后辈这一点上,实在不怎么样。”
江烬霜的眼中带了凉意。
冠发上的银簪闪着冷光,江烬霜直直地看着闻风沧,眼睛稍稍眯起。
“睿阳王叔,也是你们北槐配提起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烬霜的声音已经全然冷了下来。
周围的朝臣与宾客,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探究或看戏的意味。
自睿阳王谋逆一案后,这整个朝堂之上,便无人敢提及那位百战百胜的杀神将军了。
——只有昭明公主,像是不怕死一般。
三年前为了睿阳王一案,在宫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三年后,哪怕北槐皇子说了一句不中听的,她的神情便肃杀起来。
闻风沧闻言,也眯了眯眼睛,直直地对上江烬霜的视线。
剑拔弩张,争锋相对。
江烬霜轻笑一声,微微扬了扬下巴,漫不经心道:“不过也是,北槐举一国之力,也破不了王叔三十万黑甲,如今不过三年,大皇子殿下心有余悸,也能理解。”
在对上睿阳王江不霍的事情时,江烬霜便如同褪了剑鞘的冷剑,分毫必争。
闻风沧嘴角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公主殿下怎么又突然牙尖嘴利起来了?”
江烬霜笑:“只是突然想起王叔曾跟本宫讲起,他以一万黑甲喝退十万北槐铁骑,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寸步不让。
闻风沧拧眉,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大皇子殿下,”对面,裴度淡冷开口,“公主殿下娇弱,您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