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帆一夜未眠,关在房中研究药方。第二日一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进了惜云的房间。
给惜云服下第一剂药不久,她就昏昏欲睡。
冷一帆亲自守在一旁,安慰她:“丫头,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惜云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方达推开门,看了眼惜云,小声问道:“云儿怎么样?能搬动吗?”
冷一帆看了他一眼:“她刚服下药,睡着了。这会儿要搬到哪儿去?外面冷风一吹,别把药吐出来。一会儿我还要给她扎针。”
方达叹了口气,连忙把窗棂关牢,又拿块布将窗户盖上,接着把惜云的床帐合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冷一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珩那个王八蛋不知道抽什么疯,一大早往西山寺来了。若是他中途拐到这儿,发现云儿就坏了。我已命所有人把屋外的东西收拾好,让人都藏到地库去。”
床帐中,惜云的眼皮动了一下。
其他人都藏了起来,只留冷一帆和小丫鬟在这间房中守着惜云。
山脚下,谢珩正和天苍骑着马去往西山寺。
天苍看着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军,您再不能这么下去了。夫人若是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整夜睡在坟边,也会伤心的。”
“昨日是上元节,今日又是她的头七,我怎能不来陪她?她最怕我把她丢下。可如今,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上官家。”
谢珩满脸憔悴,眼窝深陷,紧紧按着怀里的青玉镯:“云儿最喜欢西山寺的梅花。今日我要找方丈做场法事。过段日子,我们就要离京了。就算我带不走她的人,也要把她的魂儿给带上。”
“将军!”天苍迟疑地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让夫人早日安息,投胎转世吧。”
“闭嘴!”谢珩怒目而视,“她若过了奈河桥,喝了孟婆汤,就把我忘了。我去哪儿找她?方丈一定有办法,我要让她的魂魄一直跟着我,等我死了再带着她一起投胎转世。”
他大喝一声,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天苍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
西山寺的方丈一听谢珩说完来意,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将军,断七过后,投胎转世。这是天道轮回。老衲怎能逆天而行?”
谢珩瞪着血红的大眼睛,勃然大怒:“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了,天天拜佛念经有什么用?你若再推三阻四,我就把你寺里的梅树全挖了。”
天苍一看不对,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安抚谢珩:“将军,方丈许是没听明白,属下再跟他说说。”
他把方丈拉到墙边,低声说:“大将军伤心过度,有些魔怔了。您就想个招儿随便敷衍一下,也让他有个念想。过段日子他缓过来就好了。”
方丈苦着脸,走到谢珩面前:“将军可有什么夫人的贴身之物?还有夫人的生辰八字?今日既然是夫人的头七,老衲做个法事,或许能召唤夫人的魂魄与将军相聚。”
谢珩的眼中现出一道亮光,连忙把青玉镯和惜云的生辰纸从怀中递过去。
半个时辰过后,谢珩小心翼翼地将青玉镯放进方丈开过光的锦袋中,贴了贴自己的脸,柔声说:“云儿,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天苍摇摇头,扶着他走出了大殿。两人刚骑上马,谢珩突然指着山下一片火红的梅林问:“那是哪儿?梅花怎么开得比西山寺还好?”
“施主,那是香客留宿的草庐。许是因为在山谷,比寺中冷,梅花便开得更艳,花期也更长一些。”
谢珩心中一动,手按着胸前的青玉镯说:“云儿,我带你去看看,你一定喜欢。”
他一扬马鞭,便往山腰草庐飞驰。天苍连忙跟上。
草庐负责放哨的人早就飞一般地向天玄报信了,所有人如临大敌。惜云还没醒,房间门窗紧闭。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谢珩跳下马,天苍把马系在一旁的树上。
他把镯子紧紧捏在手中,就像牵着惜云的手,眼神温柔似水。
“云儿,你第一次中毒后,我躲在你房外偷听,才知道你喜欢西山寺的梅花。我一直想带你过来看看,今天总算来了。”
“将军!”天苍跑了过来,“这里的梅花真的比西山寺还要漂亮。早知道那时候就替夫人在这儿折梅枝了。”
谢珩把装着镯子的锦袋紧贴在胸口,慢慢走进梅林,任山风把花瓣吹落到他的头发上。
他摊开手掌,接下从天坠落的红色花瓣,眼眶又湿润了,对着纷纷扬扬的红雨大声喊道:“云儿,是你回来了吗?”
喊声回荡在山谷中,传来遥远的回音。
天苍站在一旁看着他悲伤痴狂的眼神,大气都不敢出。冷一帆此刻蹲在房间的桌案下,更是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突然,床上的帷帐如湖中的涟漪晃动了两下。
又动了两下。一只白皙瘦小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又软软地落到了床上。
冷一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蹲在地上慢慢蹭到床边,轻轻掀开帷帐。
惜云的头在枕上左右摇晃,眼皮上下跳动,手还捏着帐布,似乎是半睡半醒间。
冷一帆两指搭在她的腕上听脉,赶紧用眼神示意墙角的小丫鬟把他的针包拿过来。
忘忧草开始起效了,他得赶紧帮她调息顺脉清毒。这个谢珩,怎么偏偏挑了这个节骨眼闯过来?
他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下针。
谁知道谢珩竟然越走越近,转悠到了草庐外。他和天苍的声音就在窗外,清晰可闻。
“将军,这草庐倒是雅致,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
谢珩的头贴在窗棂外往里看,皱着眉头说:“看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应该是住过人。可这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难道是刚刚走了?”
惜云在床上皱着眉,咬着牙,眼皮拼命跳动,手紧紧扯着床幔,竟然把床柱晃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