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此事与你无关。我已经答应你娘了。”
方达盯着她的眼睛:“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娘明日便要进宫请旨为我俩儿赐婚。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惜云的嘴唇抖了抖,一下子想起他刚才那张哀伤至极的脸,脸刷的白了:“达哥……”
方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若是那日在大尖山,你知道有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就会跟他走了?”
她的心一阵刺痛,羞愧难当:“达哥,是我对不起你,我骗了你。”
“是在西山的时候吗?”方达垂下了头:“那个王八蛋又怎会放你走?”
“张先生,不,是冷先生,给了我曼陀罗。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惜云难堪地咬着嘴唇。
方达瞪大眼睛,听她讲了关于冷一帆和她想起的所有事。
“达哥,我跟他不可能。”泪珠在她眼中打了个滚滑落下来,“那天我偷偷下山去找他,就是想跟他见最后一面。这些事我只告诉了冷先生和你,你千万别跟娘说。她不会放过谢珩和他爹的。”
方达摇晃了一下身子,面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你就这么喜欢他?就算他爹是你的杀父仇人,就算他们给你下毒,你还是要护着他?我还当这次终于轮到我了……”
“达哥,我已经决定再也不见他了。你也不该娶我,受这种委屈,更不该为了我卷进萧国和秦家的事。我可以带着孩子走,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生下它……”
惜云心如刀割,泪如雨下,腹中一紧,有些隐隐作痛。她捂着肚子,皱紧眉头,大口喘气。
“云儿!”方达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慌了手脚,“我不是那个意思。什么都没有你好好活着要紧。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又丢下我跟他跑了。”
他将她搂进怀中,帮她擦着额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一股温热渗入皮肤,让她渐渐平息下来。
“云儿,嫁给我吧。孩子需要爹,你需要人照顾。你好不容易找到你娘,我怎能让你再受苦?况且,你娘让我回北境不是跟虎翼军打仗,是要为你爹洗脱冤情的。”
惜云瞪大了眼睛,听他说完反倒镇定下来。
难怪娘让秦少游带给她的信里把爹骂得一无是处,原来是做给秦家看的。她当年深知无法与太后抗衡,不得已才回萧国借秦家的势力查案。
“达哥,若是如此,冷先生一定能帮得上你。”惜云把冷一帆的那封密信递给他,“冷先生已经在宫中动手了,他说太后与陛下已生嫌隙,就是要让太后自乱阵脚,让赵家的私军送她上路。”
方达神情凝肃:“我就说那位张先生不是凡人。他手中掌握着太后当年用醉心曼陀罗害人的罪证,怪不得太后和沈如松如此惧怕他。”
“达哥,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方达盯着她的脸摇了摇头:“你如今有了身子,北境苦寒,又没有秦家照顾周到。不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你把身子养好,等着我回来大婚。”
他方达天不怕地不怕,一向行事磊落,可这次他竟然有些心虚和言不由衷。去北境就要见到谢珩,他不会再让他俩儿有见面的机会,不会再让他把惜云抢走。
惜云摸了摸肚子,想着娘和秦少游方才说的话,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小丫鬟端着个小碟子进来了,竟是一碟梅花糕。
“云儿,你不是一直惦记着想吃梅花糕吗?今日我特意在路上摘了梅花,方才交给厨房,教他们做了些,就算比不上水云轩的,多少也能吃些吧。”
他把梅花糕喂进她嘴里。惜云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达哥,你待我这般好,我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你。”
方达笑了笑,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的一颗心。就看你什么时候交给我。”
惜云的脸庞微红,细细抿着口中的梅花糕,眼神却有些迷惘。脑中竟不合时宜地闪现出谢珩每日从水云轩给她提回来的食盒。她真的能忘了他,跟方达重新开始吗?
她甩了甩头,故作轻松地扯开了话题:“达哥,以前总以为萧国的梅花不如京城开得好,今日一看,满街倒是开得更艳。京城的梅花都快谢了,上京还是天寒地冻。咱们这几日好好逛逛吧。”
第二日,秦红雪便带着两人进了宫。下午圣旨便到了秦家。
惜云被册封为擎云公主。方达赐封朱雀将军,率兵辅佐萧国皇后南征。为表恩宠,特指婚为擎云公主驸马,望其成就佳缘,为国鞠躬尽瘁,择吉日完婚。
七日之后,两人便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公主出嫁,普天同庆,诏告四海。方达在萧国立时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对外启用萧国皇帝御赐的名字,耶律挞。
萧国皇后秦红玉的大军屯兵在北境关外的碎叶城。两人订婚的诏书和方达任南征将军的诏令到达大营的当晚,萧兵也燃起篝火,放起烟花,趁机载歌载舞地狂欢了一晚。
隔得不远的城楼上,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死死盯着对面的烟火,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谢珩在定州办完事之后便先回了北境,几天后天苍也带大军匆匆赶回来了。
不过十来日未见,天苍就发现谢珩变了个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从早到晚就是在营中处理军务和操练。
从前军中的都尉和兵士闲暇时都喜欢跟他开玩笑,现在隔着三丈远就寒气逼人,无人敢靠近。
天苍向天字营的人打听,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讳莫如深。最后他还是请天字营的一个兄弟喝酒,软磨硬泡才问出那天大尖山的事。
前日斥侯营向谢珩来报,萧国马上要派一位朱雀将军领兵前来,今日就见萧营一片欢声笑语。打探后才得知朱雀将军是萧国新册封的擎云公主驸马,公主还是秦皇后的外甥女,地位尊贵。
谢珩一听到“擎云公主”这个名号就变了脸色,待听到两人订婚更是脸上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天苍心里一咯噔,连忙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出营帐。
帐中沉寂了半晌,谢珩突然长叹一口气问道:“天苍,如果你忘了一个人,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在你心里一点儿都不重要?”
“这个……”天苍急得抓耳挠腮,挤不出一个字。本以为夫人死而复生是件大喜事,没想到将军如今的癔症却更严重了。
谢珩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他,径自骑马出营,独自上了城楼,立在墙后,手中紧紧捏着一只青玉镯子。
直到看见对面的营帐烟火璀璨,载歌载舞,他就像一根木桩一般和夜色溶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