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二人紧握着手、枯坐良久,仿佛在以此默默悼念着失去的孩子。
半晌之后,祝皎玉才轻轻抬眸看向昭明帝。
她浓密的羽睫仍是濡湿的,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痕与哀伤的神色。
昭明帝看着祝皎玉这副模样,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泪水彻底浸泡,肿胀又酸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薄唇嗫嚅几下,声音轻轻:“皎皎……”
祝皎玉尽力牵引起嘴角的弧度,努力让笑容出现在自己脸上。她素手微抬,轻轻去抚平昭明帝眉心的皱起。
昭明帝被那柔夷冰冷的温度弄得一个激灵,连忙伸手继续握住祝皎玉的手。
祝皎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哀伤又温柔地一笑,缓缓吐出话语:“陛下,您回光明殿去吧。臣妾想要一个人静静躺会。”
她羽睫颤动,像是迷失风雨中的蝴蝶,狼狈又坚强。开口也是轻柔得像虚无缥缈的烟雾:“您身子要紧,今日也跟着臣妾忧心了一天。”
昭明帝乌黑羽睫跟着颤了颤,眼中满是担忧:“皎皎……朕不累,朕守着你。”
祝皎玉却是坚持着起身,把昭明帝推至门外。
她身形有些颤抖,声音凄切,如同悲风中的哀鸣:“陛下,是臣妾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臣妾无颜见陛下。
求陛下开恩,让臣妾为孩子茹素悼念些日子。臣妾只想求它下辈子能够平安顺遂……”
“皎皎。”
昭明帝大手轻叩几下屋门,终于顺应着祝皎玉的力度停止了动作。
他轻轻垂下了手,“你好好养着身子,太医那边开了的药要按时吃。
你想做什么朕都准了……”
屋内传来努力压抑后也无果的呜咽声,一声一声仿佛潮水将昭明帝淹没。他低垂的手有些颤抖,喉咙也慢慢滚动着。
昭明帝高大的身影定定站在屋前许久,显得有些颓唐。黄昏的光线逐渐将他吞没,不留一点阴影。
其余宫人不敢出声,香芸见此情况,连忙跪倒在地劝说。
“陛下,您请回去休息吧。”
她声音期期艾艾,“小姐最是在乎您和腹中孩子,小姐……娘娘现在正自责得很,想来也不愿看见您因她受累。”
昭明帝从思绪中抽回心神。他掀起眼皮看向香芸,“小姐?你是宜昭仪带入宫的丫鬟?”
香芸垂眸,“回禀陛下,奴婢在庄子上就服侍小姐了。”
“庄子上......”昭明帝皱了皱眉。
皎皎之所以如此悲痛这个孩子的离去,也有从前侯府对她亏待的缘故。她太想要家人,太需要爱与关心了。
昭明帝沉沉呼出一口气,“去花厅,你给朕说说,宜昭仪从前的生活。”
“是。”香芸引着昭明帝到了逍遥馆会客的花厅。
她恭敬地跪在地上,仍是沉沉垂头,生怕眼中露出对小姐料事如神的钦佩。
“陛下,小姐侯府庶女出身,上有贵为贤妃的大小姐,下有与贤妃娘娘同母的嫡出三小姐。
小姐从前的日子如何奴婢并不得知,只是小姐自九岁时被侯夫人以克母名头赶到庄子上之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香芸顿了顿,“陛下恕罪,小姐不愿奴婢提起这些,可奴婢实在是心疼小姐,想为小姐鸣不平。”
“朕恕你无罪,说。”昭明帝了然。
祝皎玉月夜泛舟荷池那日触景生情,也都只是点到即止,未曾抱怨过侯府。
提到庄子上的日子,香芸真的心疼了起来,眼泪也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这么多年,侯府是锦衣玉绣、富贵团花。可小姐在庄子上受尽了委屈。
且不说吃穿用度处处受到冷待,哪里有侯府小姐的模样。庄子上奴大欺主,对小姐多有刁难。奴婢还记得那庄头娘子张氏,偷了小姐的东西去典当,被发现后还斥责小姐是落毛的凤凰不如山鸡。
小姐性子最是柔和善良,又无依无靠,只能处处忍让。直到去岁冬日大病一场,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通,小姐才下定决心立了起来。”
文远侯府......
昭明帝捏紧了手心,眸光冷厉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期间闪烁着暗芒。
这些酒囊饭袋的人如同蝇蛆让人恶心。
香芸继续低头诉说着,“小姐常和奴婢说,知足是福。她只是希望能有安身立命之处,希望能有一个家……
陛下,其实小姐这些日子已经被宋美人顶撞了好几次。宋美人行事无礼,多次见小姐也并不行礼。
原本出行该有清荷随身保护,可清荷去取东西被绊住了脚,晚来一步。”
香芸有些哽咽,“小姐差点就在池中一尸两命……”
昭明帝眸光沉沉,“清荷?”
“回陛下,正是您先前给小姐选的清荷。”
“唤清荷过来。”
清荷自从被昭明帝送到逍遥馆那日,就已经被告知过从此只有祝皎玉一个主子。
她步入花厅,跪地回禀:“回禀陛下,的确如此。奴婢是去瑞贵妃那里对牌子取东西,瑞贵妃宫中的银蕾说宜昭仪这月用度超了,让奴婢等了许久。奴婢这才没能赶上护送娘娘出行。”
昭明帝掀起眼皮,脸上阴云密布,“宜昭仪怀有龙胎,宫中还会就缺这一点东西?”
心疼与愤怒在胸口翻滚交织着,昭明帝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大手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想扔出。
王福连忙拦住,低声陪笑着:“陛下、陛下,小心惊动了娘娘,让娘娘担心。”
昭明帝这才死死憋住了心中怒气,紧紧攥拳,开口尽是冷意:
“宋美人品行不端,瑞贵妃管理后宫失职,都给朕抄九十九遍佛经为四皇子祈福。
宫人银蕾仗势欺人、怠慢皇子,着人杖责四十!”
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