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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站着 > 第114章 毛秤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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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天家里,是一栋四相三间出橹台的青砖青瓦房子,在西阳塅里,虽然比不上南星老爷飞檐画栋的蓬卢府,却也是相当的气派。

景天家里,正房的两边,东西还各有一栋长长的杂房连接。正房与杂房之间,各有一个镶着青砖地面的大天井。天井处边,是一个六角形的门洞。门洞下方,是一条被脚步磨得发亮的、白色的大理石门槛。

景天前面的地面,从东到西,约有二十四五丈,宽五丈。最边沿的石墈上,三节长条形的花圃,栽着金丝楠木,银杏和桂花树。

平时,富贵人家的大节大日,或者祝寿,或者起屋上梁,请宁乡沩山的花鼓戏班子,只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景天老爷,借用一下地坪,景天还是会答应的。

地坪的前面,石墈之下,是一口半月形的水塘。塘堤上,栽了一排半圆形的垂杨。

西阳塅里最有文化的人,是剪秋家的老爷子,雪胆。他对景天说过,柳树、槐树、桃树、桑树,最容易招邪惹鬼,为祸不远。

哪晓得景天说,雪胆老爷子,他哪晓得,牛鸡巴煨着吃?蓬卢府的杨昌濬,当过陕甘总督杨宫保,到新疆的鄯善县城,栽下的将军柳,亲自赋诗,手植垂杨三万株,春风已渡玉门关。

杨大胡子杨昌濬所称道的垂柳,你雪胆老爷子,叽叽歪歪干什么呀?

这不是吗?硬地上生出个大萝卜,闷猪子石韦,万千的地方不去寻死,偏偏要死在景天家里。

石韦一死,景天家通屋大小的人,吓得早早躲远了,只剩下一个神经兮兮老太婆子,懵懵懂懂,根本做不了主。

景天家的地坪里,站着或蹲着两三百个穿得烂衣落索的赤脚板汉子,老倌子,老帽子,长舌妇娘,小伢子,细妹子。东一堆,西一堆,个个像怒目金刚。景天家的老太婆,晓得这帮人,如果他们霸起蛮来,动起手来,就算有十个景天,十个警察,也会被捶成肉酱。

毕竟,除了死人,无大事!况且,闷猪子石韦的死,无论怎么讲,火烧絮被,总是棉花上的总根子!所谓扯起藤动,南瓜跟着动,这和保乡景天,是逃脱不了关系的。

景天去搬救兵去了,老半天了,还没有见到救兵的鬼影子。守家的老帽子,只能装成个六四不懂的傻瓜,一问三不知。

老帽子在想:这帮穷叫花子,景天家里,不出几个衣殓棺榔的钱,把闷猪子石韦这个冤种早点埋掉,怕是圆不出场。

求青天大老爷保佑,枳壳大爷,族长剪秋大爷,青蒿老倌子,那三个惹不起的大瘟神,千万莫来。若是这三个冤家对头插了手,只怕是景天家的花灵屋盖子,会起飞呢。

从景天老家,到白石堡的乡公所,只不过四五里路。平里里,景天总是骑着那条温顺的小毛驴,滴达,滴达,滴滴达,有榜有样有气魄。若是田间地头那些赤脚板汉子,喊得一声保长老爷,景天裤裆里那个蘑菇柄,不痒都痒了。

可是,今天的小毛驴,大约是受了惊吓,只要景天的儿子一跨上去,小毛驴的两条后腿,放肆地几蹶几跳,把景天儿子掀倒在地上,站在旁边,对着这个成年汉子,咧着嘴,“唉,唉,唉”,叫三声,活像是朱重八手下的武将,蓝玉。

人背时,喝凉水都塞牙。干脆,把毛驴子系在人行山的石套子上,它喜欢蹶,喜欢跳,就让它把地球蹶出几十个窟窿。

景天的儿子,外号叫做毛秤砰,个子不高,却挺着大肚子。别的人,远远看到他的肚子,还以为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子。

强势的人,总是一代做过去了。景天这人,站着咬得土到,那张嘴巴子,无的说得有点出,而且,活模活样。到了毛秤砣这一代,即使是吃一担麦子,也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毛秤砣走到乡公所,碰见一个背枪的警察,便问:

“大大大,大哥,我屋里爷爷爷,爷老倌子,到到到,到乡公所来来来,来了没有呀。”

毛秤砣不认识辛夷,辛夷却认得毛秤砣。好不回,辛夷想把毛秤砣打一顿,把自己在景天身上受的冤枉气,还到毛秤砣身上。

辛夷说:“你屋里爷老子,是几条腿的货?”

辛夷结结实实一问,把毛秤砣问得懵了,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的乡长,辰砂痞子笑着说:“毛秤砣,你屋里爷老子,景天,曾经说过,猪有猪牯,牛有牛牯,世界上为什么没有人牯?从此以后,你爷老子,外号叫作人牯,是三条腿的人牯。”

说完,辰砂痞子和辛夷,哈哈大笑。笑得毛秤砣,血红的脸色。

毛秤砣说:“辰砂伯伯,辛夷叔叔,如今,我的家里,至少两三百个穷叫花子,嚷嚷着,要打开粮仓,分掉我家的粮食。拜托你们两位老人家,做点好事,派些人手去,赶跑那些穷鬼咯。‘’

辰砂痞子说:“哎哎哎,你这话有点奇怪了。乡公所里,早派了七五斗桶,带着六个警察,和你爷老子,早早出发了。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到了哒。”

毛秤砣说:“我一直躲在我家对面的楠竹山里,根本没看到七五斗桶他们几个人过来呢。”

辰砂痞子问辛夷:“你们警察所,还有别的任务吗?”

“没有啊。”辛夷说:“我和七五斗桶他们几个人,从响堂铺街上分开之前,他告诉我,要我到神童湾警察所,多喊几个帮手来,无论如何,务必把枳壳大爷,青蒿老爷子,和剪秋大爷,三条浮头鱼,先抓起来再说。不然的话,今年的税和捐,莫想收得上来呢。”

辰砂痞子说:“辛夷,你去神童湾警察所吗?”

“我正准备去呢。”辛夷随口撒个谎,说:“七五斗桶,他叫我,先回乡公所,向你汇个报呢。”

辰砂痞子说:“八个大活人,带着六条长枪,即使是遇到拦路抢劫的小毛贼,也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呀。”

辛夷问:“你家里,有哪些人在闹事?”

“枳壳大爷,青蒿老爷子,这两条浮头鱼,都在场。”

“剪秋呢?”

“没看到他。”毛秤砣说。

“辛夷,你和毛秤砣,姿态放低一点,先去和他们周旋周旋,尽量莫动手。”辰砂痞子说:“我去神童湾警察所,多喊几个警来。”

辛夷说:“我一个人,打得几个人赢?我先把他们拖住,再你的援兵到来,再动手不迟。”

走到长垇里,辛夷问毛秤砣:“你家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酒店或饭店吗?”

“有的。鸟雀芲街上,就有一家饭店。饭店里有三个招牌菜。”毛秤砣说:“一个小炒黄牛肉,一个牛血百叶汤,一个水煮鱼片。辛夷叔叔,你饿了吗?”

“你爷老子,仅仅是一个小保长。七五斗桶他们,没吃过你爷老子一餐饭,没喝过你爷老子一杯酒,没装过你爷老子一文钱。你这个木脑壳,不晓得想,他们干嘛要为你们家里的人,卖命呢?”

“辛夷叔,你讲得有道理。”毛秤砣说:“七五斗桶他们,应该在鸟雀芲街上的饭店里,喝酒呢。我们快点过去,也去捞几杯烧酒喝,润一下喉咙。”

走过长垇,辛夷说:“哎呀咧,老子的腿巴子,都走软了!毛秤砣,老子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吧。”

毛秤砣并不蠢,晓得辛夷的意思,无非是要几个小钱钱。摸摸口袋,哎呀咧,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这如何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