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等到天完全黑了,才从屋背后的石墈上,拉着水竹子,滑下石墈,悄悄的溜进家里。
刚进屋,听到门外有大喊: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回来没有?”
这个土贼牯子血余,当真是现世报。自己悄悄的溜回来,目的是避着枳壳大爷一家人。你血余到外面大喊大叫,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当真是蠢得死。辛夷牙根痒痒,恨不得一顿王八拳,将血余打个半死。
辛夷不做声。
血余聪明的话,干喊几声,快点走人吧。但血余生怕辛夷没听到,用拳头,放肆捶着辛夷家杉木板门。边捶,边喊:
“警察叔叔哎,我是血余呢。我晓得你在家里等我。我血余是个讲诚信的人,给你送钱来了呢。”
听到钱这个字,辛夷的堂客们,茵陈打开大门,大声说:“快进屋请座哒,血余兄弟。辛夷在家里等你呢。”
猪呀,血余和茵陈,当真是两条黑猪子呀,把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了。辛夷走到大门口,朝着血余,一个重重的巴掌拍过去,打得血余发黑眼晕。
茵陈说:“辛夷,人家给你送钱来,你还打人家,当真没有良心。”
辛夷不答话,一个顺风巴掌,拍在茵陈的脸上,拍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往日的茵陈,如果挨了一记巴掌,那还得了,不搞个天翻地覆,人死鸟亡,怎会甘休?茵陈正要舍着性命,一头向辛夷撞去,辛夷却说:
“我这次秘密回来,是要执行特别公务的,被你们这两条黑猪子,乱喊乱叫,暴露了行踪,你们该不该挨打?”
血余捂着脸说:“该打,该打。”
辛夷说:“血余,你赶紧走人。等下,我到你家里来。”
我二爷爷听到血余和辛夷的声音,喊我爷老子决明:“三伢子,三伢子,无患,无患,你们两个人,快点起床,悄悄地跟在辛夷背后,听辛夷和血余,商量什么鬼主意?”
辛夷和血余,走到西阳河畔沙洲上,月色下,见四野无人,辛夷才说:“野婊婆生的土贼牯子,快把那块光洋,给我。”
沙洲上,长着许多合抱围大叶柳树,四叶草,野薄荷。血余从扎裤头上,取出一块袁大头,交给辛夷。
没想到的是,扎裤头一松动,整个裤子,掉到脚腂上,血余慌忙撸起裤子,系紧。
辛夷说:“血余,我今晚就去神童湾警察所,多喊几个警察来,把枳壳大爷,青蒿老子,剪秋大爷,功夫大坨子,女贞他们,一网打尽。你呢,给我好好地盯着枳壳大爷,别让他溜走了。”
“警察叔叔,你是从你外婆家里想来的吗?剪秋大爷他们,七八十条梭标枪,鸟铳枪,你们三三六个警察,想捉拿他们,做梦吧?”
“他们有这么多的人?难怪,保长景天家里,七五斗桶家里,辰砂痞子家里,全给这帮穷鬼分了家财。”
“警察叔叔,你不晓得,整个西阳塅里,两万多赤脚板汉子,都向着他们几个人呢。你做点好事,修点德,别动什么歪歪脑筋,不然的话,一人一口涶沫,会把你淹死呢。”
“土贼牯子,我还要你教吗?”辛夷说:“别跟老子啰啰嗦嗦,小心老子我三个耳括子,打得你发鸡瘟。”
辛夷过了河,一路飞跑,跑到澄清河对岸的天王寺,实在忍不住,寻了个稻秸秆垛子,睡了一觉。
听到天王寺的钟声响起,辛夷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将军庙赶去。走到半路上,碰到辰砂痞子,带着五个穿黑衣的警察。辛夷说:“乡长大人哎,你带五个警察去,只怕是水都弄不浑呢。”
辰砂痞子说:“辛夷,你慌慌张张干什么?西阳塅里那几条浮头鱼,我哪个不认得?我带这个几个兄弟过去,绝对的收拾他们!”
警察所的嘛脸所长说:“对待那些泥脚汉子,当真是三句好话,不如一马棒棒,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跟这帮闹事的穷鬼,哪顾得了三伯母六奶奶的关系?辛夷,你不要被吓倒了,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
辛夷说:“如果情况没有变化,我辛夷连夜跑来干什么?乡长大人,你家里,和七五斗桶家里,都给那些饿得做鬼叫的穷汉子,抄家了呢!”
“啊!”辰砂痞子叫道:“是谁吃了雷公豹子胆,敢抄我的家?老夫不将他们碎尸万段,不能罢休。”
辛夷说:“是青蒿老子,带着两三条穷汉子,抄了你的家。乡长大人,你三三六个人,怎么斗得过剪秋七八十个拿梭标枪的农民赤卫队?不是我讲丧气的话,你们这样去抓人,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辛夷,你这个人,为人至诚,办事相当牢靠。”麻脸所长说:“我向上峰报告,为你请功。”
辰砂痞子说:“既然如此,所长,我们先回将军庙,派人去龙城县政府,争取调军队过来,务必把农民赤卫队的人,统统抓起来。”
“辛夷,你是本地人,悄悄地潜回西阳塅里去。”麻脸所长说:“把那几个浮头鱼情况,搞清楚。等军队一来,杀死这帮穷鬼子。”
我爷老子决明,和无患两个人,躲在沙洲一水梅后面,见辛夷和血余走远了,无患说:“决明,你快点回去,把辛夷和血余的想法,告诉你大爷老子。”
“你不回去吗?”我爷老子问。
“辛夷不认得我。”无患说:“我可以大大方方,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看他究竟想搞多大的场面。”
“无患哥哥,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要注意安全呢。”
“这个事,你放心咯。”
我爷老子走到家里,喊醒我大爷爷,说:“辛夷那个坏家伙,跑到神童湾街上,搬救兵去了。无患跟在他屁股后面。”
“还有,那个土贼牯子血余,辛夷安排着他,盯着你,剪秋叔,女贞姐姐,功夫大坨子和青蒿老倌子,等神童湾街上救兵一到,说是要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三伢子,我晓得了。”我大爷爷说:“既然血余和辛夷两个坏胚子,做得出初一,莫怪我们做得出十五。我和剪秋商量去。”
剪秋听完我大爷爷的话,说:“哎呀,枳壳哥哥,你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当真想不到是,血余这个小人,情愿为敌人做奸细。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一下,设下一个圈套,让敌人钻进我们的笼子,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我大爷爷说:“不杀只鸡给猴子看,猴子是不会记首尾的!那个血余,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枳壳哥哥,你莫急。血余这个人,我们还得利用他,把假情报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