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四月,处处春光明媚。
香兰从早晨便有些心绪不宁,手里攥着荷包又暗暗的把宋柯骂了个遍。探头探脑的往屋里望,见曹丽环正跟卉儿小声说着什么,便借故去烧水,从罗雪坞里溜出来,到那山坡上去寻宋柯。还未走到,便瞧见那桃树底下长身玉立着一个翩翩少年,不是宋柯又是谁?
香兰立刻提了裙子跑上前,把荷包往宋柯手里一塞,说:“还给你。”说完转身便走。宋柯急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哎,哎,你急什么?”
香兰气愤的转过头,狠狠甩了下胳膊,却没能把宋柯的手甩开,怒道:“我怎能不急?我是撒谎跑出来的,待会儿让表姑娘发现,我吃不了兜着走!”
宋柯一呆,手就松开了,脸上带了歉意,讪讪道:“抱歉,是我想得不周全了……”
香兰见他这番形容,消了些气,站定了说:“荷包已经补好了,宋公子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宋柯仔细一瞧,只见那荷包破了的地方被细细修补好,还用了同色的丝线将花样补齐,又平整又精细,竟看不出原先是破的,不由惊喜道:“补得这么好!”望着香兰,笑容诚恳,说,“你补这荷包可见是花了不少功夫,我自然要好好谢你。”
香兰本想拔脚就走,但听了这话,心说:“你要感谢就给我些银子罢。”抿着嘴看着宋柯,没有做声。
宋柯笑着说:“给你银子只怕太俗气,这个送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缂丝缎缝制的小荷包,递给香兰。
香兰本想故意推脱一番,可转念想到自己前两天提心吊胆的补荷包心中就有气,当日宋柯让她补荷包,她就稀里糊涂的补了,等补到一半方才想起来,自己若是推脱补不好,宋柯又能如何?可看看那已补了一半的荷包,还是咬咬牙给补好了,点灯熬油的做活儿,又怕被人瞧见,这样费心力,收宋柯一件谢礼倒也不多。想到此处,将那小荷包接过来说:“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宋公子慷慨。”福了一福,转身又要走。
宋柯两步上前拦住:“你就不想瞧瞧里面是什么?”
香兰有些恼,抬头却看见宋柯一张笑吟吟的脸,这样一张谪仙似的俊颜笑起来愈发风采过人,香兰也不由呆了呆,心想:“这宋公子生得真好,风采也好,难怪林家几个小姐都魂牵梦绕的。”这一呆,火气竟一丝都发不出了。
宋柯仍在旁边催道:“快打开瞧瞧,看你喜欢么。”
香兰无法,只得依言把小荷包打开,倒出来一瞧,只见里头是一只翠玉雕琢的小青蛙,剔透水润,是一块极好的料子,雕工平平,却有种拙朴的憨态,着实喜人。香兰“呀”了一声,喜爱得左看右看,喃喃说:“翠玉琢的玩意儿倒是常见,这样有趣的倒不多。”
宋柯见香兰喜欢,嘴角也向上扬了起来:“这小东西是我闲来无事雕着玩的,你喜欢就好。”
香兰听这话说得暧昧,方才惊觉自己和宋柯靠得太近了,忙退了两步,定了定神说:“奴婢谢谢宋公子的赏,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宋柯紧紧皱了眉头,方才两人一言一语的已有几分稔熟和亲密,方才她又自称“奴婢”,还称他“宋公子”,显是又生分起来,心中一急,便再次上前拦住香兰,道:“且慢,你的帕子还在我这儿呢。”
香兰方才想起上回借给他擦衣摆脏污的帕子宋柯并未归还,便伸手讨要道:“既如此就赶快还我罢。”
宋柯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摊开两只手说:“我忘带了。”香兰又有些恼,宋柯又连忙补上一句:“不如你明儿个还巳时正过来,我把帕子还你?”
香兰把手收回来,淡淡道:“算了,不过是条帕子,我也不要了,宋公子烧了罢。”说着又要走。
宋柯又伸胳膊拦住,脸上仍笑眯眯的说:“不如这样,帕子就当你送给我,我拿一样东西跟你换。”说着伸到袖里,摸出一朵白色的绢花。
香兰一愣,宋柯带着几分得意,把绢花送到香兰跟前说:“就这朵绢花罢,比你头上的纸花好看得多。”
香兰把那绢花接过来一瞧,见那花的背面有墨笔染上的一点黑,她丢的那朵背面便让她轻轻用毛笔划了一道作为记号,原来自己丢的那白花竟让宋柯捡了去。
宋柯看着香兰,见她垂首低眉,浓密的睫毛掩了殊秀的双眸,幽兰恬雅不足比其芳丽,宋柯看得有些怔,喃喃说:“你丢花的时候,我正好碰见,不知道这算不算有缘?”
香兰听这话愈发不像,疏远的笑了笑:“宋公子物归原主,奴婢在这儿谢过了。”福了一福,又要走。
宋柯这回却没有拦,只在背后问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香兰想装听不见,宋柯却提高了调门大声说,“你要不说,我就去罗雪坞打听去。”
香兰暗骂一声可恶,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说:“我叫香兰。”言罢提了裙子飞快的跑了。
快到罗雪坞的时候,香兰顿住脚,整了整衣裳和头发,从小茶房拎了半壶水,慢慢的走回去。刚一进门,便瞧见卉儿倚在门口夹小核桃吃,瞥了香兰一眼,冷笑说:“这一大早起的就不见人了,疯哪儿去了?”
香兰小声说:“烧水去了。”闪身进去添茶。
卉儿看着香兰的背影哼了一声,把嘴里的核桃壳吐到地上,扬起脸儿对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曹丽环说:“你也不管管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疯。”
曹丽环说:“眼下还得哄着她多干活儿呢,我看那小蹄子不如先前勤快了,要是再骂她,生出烦心来,绣活儿上不精细反倒不好。”
卉儿不屑地说:“怕什么,她敢偷懒耍滑,就让楼大奶奶撵她出去!”
“如今大太太回来了,她说话的分量可不如先前了。”曹丽环一脸精明道,“香兰归根结底还是林家的丫头,要是咱们的,想打想骂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还是少跟那小丫头置气,我问你,我交给你的事你办得怎样了?办成了,才是咱们长长久久的出路。”
卉儿压低声音说:“已经按照姑娘说的办了,一句都不带差的。”又有些后怕,说:“姑娘,你说这事要万一被查出来……”
“你放心,查不出来!”曹丽环斩钉截铁的说,“再说查出来又怎样?还能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实在不成,铺盖一卷,咱们直接走人就是。事情已然到这一步,不做也得做,索性赌上一把。”看着卉儿畏缩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只管放心,出了事有我呢。”
卉儿叹了口气,迟疑道:“姑……姑娘,你都和任家的公子订了亲,就等着日后嫁过去了,任家家道就算单薄了些,可任公子是个温柔疼人的,守着田产度日也有一方平安,姑娘又何必……”
曹丽环不语,盯着桌上的青花釉里红壮杯出神,忽然把杯子拿起来递到卉儿跟前说:“我问你,即便我爹娘没走,在咱们豫州老家,家里用得起这样的杯子么?”
卉儿一愣,摇了摇头。
曹丽环指着四周:“那用得起这戗金雕花的床铺,螺钿嵌宝的屏风,还有案上那个成窑的花赏瓶?我虽有几件体面衣裳,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林东绮随便一身衣裳便是上好缂丝锦缎的,最少要四十两银子!”曹丽环越说脸越红,眼睛惊人的亮,“我以为自个儿原来的家,三进的大宅便是气派了,来了林家才知道豫州那宅子简直跟猪棚一般,那花园子跟仙境似的,我都不知道竟还有人能这般富贵的过日子……卉儿,我当时就跟自己说,若不能找到一门比林家更好的亲,我绝不从林家搬走!否则我娘给我那套红宝石金簪子,岂能便宜赵月婵那个贱人!”
卉儿欲言又止:“可……可这事即便成了,姑娘也至多给亭三爷做个妾室,旁人还要说长道短,姑娘许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到任家就是正头夫妻,这……”
“那是以后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原先这么多大风大浪我也不闯过来了?卉儿,你也见过亭三爷,眉眼儿五官俊秀不说,那举手投足才是大家公子气概,跟他一比,任羽就能当个屁给放了。”曹丽环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就算任家把我当尊佛供起来,可他们家一年四季穿得起缂丝、烧毛、锦缎的褂子,喝得上宫里赐的御酒?”
卉儿嗫嚅着说不出话,神色有些呆呆的,曹丽环脸上的笑容有些迷离:“更勿论任羽是个脑筋不灵光的,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是个童生……我对外说得天花乱坠,说任家人口简单,好伺候,又是本分人家,有宅有田,是个殷实的,说任羽本分老实,又有个好性子,其实……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长脸罢了,到底如何,我心底跟明镜儿似的,只不过说得多了,也能把自己个骗了,好像自己有多中意这门亲事似的……”
卉儿见曹丽环神情惨淡,忍不住开口:“姑娘……”
曹丽环摇了摇头:“纵然我再好强能干,可终究还是指望男人得力,任羽是个软蛋,日后别说考了功名封妻荫子,就算好好经营祖业我看都不成。”
曹丽环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二人默默无言,忽然,曹丽环挺起了胸脯,大声说:“我也原也是望族小姐,凭什么林家一个庶出的林东纨都能嫁官宦子弟,我还是嫡出的,就该找个穷人家成亲?即便是做林家的妾,我这一生也要尽享荣华富贵……哼,我做了林家的妾,哪个敢真把我当成妾室看?日后正头奶奶的位子迟早还是我的!”
曹丽环目光凌厉,隐露狠绝之色。卉儿想到日后曹丽环留在林家,对自己也只有好处,便殷殷给曹丽环倒了一盏茶,绞尽脑汁帮主子出谋划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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