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仍在有条不紊地讲述,少年人恪守礼节侧耳倾听,我却感到自己与他们隔离在两个世界。
那么,我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在做梦吗?
在做一场,清醒的噩梦。
……
狂风怒号,海浪翻腾。
孤岛在混沌海天间若隐若现,被浓雾笼罩。
月光惨白,在礁石旁海浪中,诡异人脸随波逐流,怪笑着涌向沙滩。
海风骤起,呼啸声似海神号角,激荡着这片荒凉海岸。
浓雾散尽,孤岛显露出其幽暗与荒凉,祭台孤高耸立。
女人以竖笛吹奏,怪脸因其静默。
笛声停歇,她将纸片于祭台盒中安放,歌声渐远,仪式在她的幽幽吟唱中缓缓落幕……
【这是海神驯服万物的魔咒,碰触宝盒的人啊,将打开冥界的大门。】
——这是残存于我脑中最后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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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姐姐…董姐姐……”
“董诺!”
在我听来一直过于稚嫩的男孩音色,突然拔高音调在我耳边炸响。
“墨小侠——我真的会聋!”
认出了肇事者,我忍不住对吼了回去。只能说,就算是“噩梦”,人还是会有起床气的。
虽说如此,我还是有点心虚。
刚想要转头确认,小朋友有没有因我的不识好歹心灵受挫,我的下颌意外感受到了痒意。
一股不算强硬、却不容我拒绝的力度将我的视线引导向另外一边——
“刚刚你是陷入幻觉了吗?”
我和亚瑟再次对上视线,只不过这次,距离近到洋流足以将我吞没。
真的有点要命。
伴随着耳鸣,我感受心脏快要蹦出胸膛的冲动。
别误会,我还不至于在这时候贪图他人美色,更多的,是对面前人过于敏锐的观察力的敬畏。
脑中不合时宜闪过“我眼里是否有画面残存”的胡思乱想,以至于我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
“幻觉倒不至于,我就是睡了一觉。”
……听听,这不更离谱了。
我根本不敢继续面对船王的试探,急忙转身拉着墨多多转移话题:“你这预知梦发生的场景得是海面上吧……”
装的,我根本没听清。
我能踩中要点,全靠零散的记忆拼拼凑凑,这次又是挤牙膏式“还”给了我一部分。
“清醒梦,梦魇。”
我背对的方向,做出结论的声音沉着冷静。
被冷落的少年不甚在意,还好心为我做出了补充:“看来被梦境侵扰的人又多了一个。或许,你、你们,还真来对了地方。”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个单纯被你家大侄子“诱|拐”上船的无知少女?
好吧,如今这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敢信。毕竟,连“记忆”都在对我遮遮掩掩。
“原身”的,甚至包括我自己的。
兼职“预言家”的船王阁下思考片刻后,重新开口:“梦境不一定都是荒谬不可信的,说不定真能预见未来。”
他低头吹奏金色竖笛,用眼神引导我们看向水池的方向——
即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因面前的一幕感到寒意袭遍全身。
水池之中,无数张奇异的面孔堆积如山。透过清澈的水面,它们的目光充满了虔诚,仿佛一群朝圣者在静静聆听着神的赞歌。
它们沉浸在亚瑟笛声的魔力之下,与池水的宁静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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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烛光映照着室内,伴随着悠扬的笛音,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超然的宁静。
除此之外,只有我们两人一狗的呼吸声在紧张中显得格外清晰,周围再无其他声响。
墨多多忍不住转头望向亚瑟,他似是不解,为何少年面对如此场景仍能保持那份从容与自在。
当然是因为他老人家阅尽千帆,早已养成处变不惊的心态啊,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随着笛声渐息,亚瑟的演奏画上完美句点,那最终的音符在空中回响,经久不息。
亚瑟轻握金色竖笛,缓缓步至水池旁,他俯身轻柔地抚摸那些“人脸怪物”。他的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神情中流露出对这些奇异生物的……深情与喜爱?
原谅我,亲眼所见,我真的忍不住用上这样的词语去描述。
至少此时此刻,亚瑟面对这些“宠物鱼”的时候,比面对我和墨多多的慈祥(?)要来的情真意切。
……前有墨多多人不如狗,后有我董诺人不如鱼。
“无需惊慌,这些看似怪异的脸庞实际上是人面鱼,它们是鳜鱼与鲤鱼杂交的后代,尽管无法繁衍后代。”
亚瑟起身后,继续补充道:“在它们长达二十多年的生长历程中,面容会逐渐变得更加酷似人类。”
“说到这个,”亚瑟抬起头,目光投向房间中悬挂的灯饰,接着解释道,“实际上,房间内所有的灯饰都是以人面鱼为原料制作的装饰物。内部装填了特殊的油脂,点燃后会释放出一种持久独特的香气。”
亚瑟描述完,我注意到查理开始四处嗅闻,墨多多仍在执着于人面鱼灯饰,与亚瑟一问一答。
“唉……有点可怜,养人面鱼就是为了把它们做成灯吗?”
“不,这些都是我侄子做的,”亚瑟摇头,眼中划过一抹忧伤,“它们能够代替大海,向我透露未来的征兆,因此,我绝不会主动对它们造成伤害。”
墨多多被惊到了:“等等,你说未来的事?!”
“没错。”
亚瑟像是陷入了回忆,随后向我们缓缓道出一个故事——
“上代船王收养的孩子,凭借占卜海事吉凶的能力,助力养父称霸大西洋。老船王临终,遗产未传给亲生子西蒙,而是留给了养子。”
说到这,少年叹了口气,神情哀伤。
“而当养子掌舵‘海神之子号’,才恍然大悟,人面鱼竟是他占卜能力的神秘源泉。”
我和墨多多对视,心中有了共同的答案:“所以,你就是那个养子,对吗?至于预言的能力……”
亚瑟的能力估摸要到亚特兰蒂斯那部分才能摸清,说句老实话,我还没“复习”到那,只能记个大概。
船王也“意外地”慷慨,他低过头,嘴角略微抽动:“也许,你们可以亲自体验一下。”
单纯多多同学一听这话兴奋得手舞足蹈:“好哎!让我想想,我要预言什么好呢……”
可能是我的表现跟墨多多相比太过寡淡,在观察对象望过来的一瞬间,我转身背对他,装作期待的模样,与水中人面鱼面面相觑。
我努力装出一副天真单纯小女孩的口吻:“那我们要怎么做,难道可以直接和它们对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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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突然就觉得你们看着有那么点眉清目秀甚至可爱了呢,毕竟小鱼哪有那么多心眼儿,对吧?
至少,比某些心思缜密、企图坑蒙拐骗小孩的大人要纯良得多。
……唉,这么想又确实有些过了头。
人家亚瑟也只不过是想抓住机会,找到逃脱赛门掌控的突破点罢了,而墨多多的预言梦给了他这个契机。
他是想要尝试向我们求助吧?
但是……儿童文学坑人不浅啊!
家人们,大西洋船王已经控场了。
我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船王长辈呢?后面这个腹黑心机boy得是千年狐狸修成精了吧???
好吧,某种程度上来说,亚瑟何尝不算百年人鱼成精呢?
小时候没能察觉到,长大后回顾剧情便觉得处处有疑点,真穿过来面对面才意识到原作稚嫩文字的“浅显”。
果然,“现实”和“童话”不能混为一谈。
大人的世界里,没有“共患难”做情感铺垫,谈“真情实感”好像确实是种奢望。
……算了,我何尝没有自己的算计呢?不过是因为技不如人感到惶恐罢了。
说到底,亚瑟还算是自己人。
被腹黑船王惦记上的墨多多小朋友还在我身后洋洋洒洒发表感想,亚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只留下一句“只要是海上的事都可以”,他再次吹奏黄金竖笛。
悠扬的笛音在室内回旋,原本静谧沉于水下的人面鱼突然变得不安,纷纷涌向水面,急切地想要突破水的束缚。
“年轻人,你们心中所求何事?”
一个冷漠而奇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它从深邃的水底缓缓升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声音变得越来越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