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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正月十五。

润州西津渡的灯,从天微暗的时候就亮起。

等着天光消散,一眼望去,入目依然是灯火流转。

赤红青蓝紫,各色的花灯,绘着各色的花样,叫玉姣看花了眼。

春枝也是见玉姣在年关的时候,有些思乡,所以就主动提起带玉姣出门转转。

又因玉姣有孕。

所以春枝和秋蘅两个人,只敢带玉姣在人少的地方转转……不敢往那真正热闹的地方凑。

此时玉姣正坐在一处元宵摊上。

那卖元宵的摊主,摇晃着手中竹编的筐篓,新鲜摇出的元宵,放入滚烫的水中一煮,没多久,热气腾腾的元宵就摆在玉姣的面前了。

玉姣的心情,也因为这街边的烟火,好了起来。

玉姣低头吃着元宵。

旁边来了几个人,也坐了下来,没多久,那几个人就小声嘀咕了起来。

“天!这是真的吗?”

“可不是吗?这……真是造孽啊!”

“那忠勇侯,是何等人物?就这样被下狱了?”

玉姣吃元宵的动作微微一顿,手中的粗瓷勺子停在半空,她忍不住地抬头看过去。

那几个人做书生打扮,此时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陛下当真是糊涂!若是没有忠勇侯,咱们大宁怕是早就被那北燕狗贼,踏破国门了!”

“如此良将,陛下也舍得如此……”

“怎么舍不得?有道是,鸟兔死良弓藏……”

“那也得鸟兔死了啊?那北燕狗贼,如今可是贼心不死啊!”

“陛下真是寒了忠臣良将的心……若继续如此,恐怕有亡国之相啊,到时候,便苦了我等百姓!”

“快快闭嘴,什么话都敢说!”

此时几个人,这才意识到,他们这话若让人听到传扬出去,砍头都不足为过。

其中一个方脸年轻男子,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自然也看到了附近的玉姣。

此时的玉姣已经在低头吃东西了。

那方脸男子有些不安地说道:“哎,你们说旁边的人是不是已经听到了?”

玉姣又察觉到,有人往自己这边张望。

接着又嘀咕了起来,声音不大,玉姣听了个断断续续,约莫是什么:“一个妇人而已,懂什么?不必多虑。”

这几个人的确不用多虑。

玉姣的确是听到了,但玉姣不可能出去传扬。

只是玉姣此时,却忍不住地多虑了起来。

玉姣觉得,碗中还热气腾腾的,芝麻花生流心馅儿的元宵,好似一点也不甜了,反倒是有些发苦,让她难以下咽。

甚至渐渐的,有些反胃。

春枝见玉姣的脸色不对,便道:“夫人,我们先回府吧。”

玉姣点了点头:“好。”

玉姣回到家中,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难以成眠。

她在床上忍不住地辗转,她知道,萧宁远不管会不会和安贞公主合作,如今的处境都如同走在刀尖上。

更何况,还有贤妃那件,稍微走漏风声就要掉脑袋的事情。

所以她才选择假死脱身。

但玉姣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萧宁远,怎地没有半点反抗?就这样被人下了大牢?

玉姣觉得,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萧宁远至少会携大军直接谋逆,不管胜败,总要拼一条活路的。

没想到,他竟真这样,乖乖地被那建宁帝落狱。

玉姣觉得哪里不对。

但萧宁远已经被下了大牢,这件事总做不了假,那些书生模样的人,总不可能平白造谣出这样的大事。

玉姣有些心闷。

她是离开了萧宁远,也怨恨过萧宁远和贤妃的事情……但她自问,自己在忠勇侯府这些日子,萧宁远的确竭尽所能的,给她最好的一切。

萧宁远给过她独一无二的宠爱,也亲手将她捧为平妻,成为忠勇侯府之中,比那正妻薛玉容还要尊贵的人。

她纵然选择和萧宁远分开,可也不希望萧宁远过得不好!

她希望,萧宁远能平安顺遂的!

她希望,自己的一番筹谋,都是无用的!

天将破晓,玉姣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这才浑浑噩噩地睡着。

玉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昨夜没睡好,她这头有些疼,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抬头看向了正在屋中洒扫的秋蘅。

秋蘅时不时地,看向她,然后欲言又止。

玉姣问道:“说吧。”

秋蘅连忙道:“夫人,也……也没什么事情。”

玉姣直接问道:“昨天那些人的话已经听到了,想必今日一早,就出去打探了吧?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今你瞒着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秋蘅这才道:“现在百姓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这件事呢,奴婢今天早上去茶楼买早点的时候,听到人在议论。”

本来这种事情也传不到她的耳朵之中。

可这件事激起的民怨真是太大了,人人都在议论。

玉姣忍不住地问道:“忠勇侯府现在如何了?萧宁远被下了大牢,其他人也逃不了吧?”

秋蘅点头道:“陛下抄没了忠勇侯府。”

玉姣皱眉:“那陛下就没说,怎么处置萧宁远吗?”

都抄家了,想必事情很严重。

秋蘅小声道:“陛下好似派了大理寺去问罪,听说沈先生负责审理主……侯爷。”

秋蘅差点没喊上一声主君,可是到了嘴边就反应过来,萧宁远已经不是她们的主君了。

玉姣听到这,正要松一口气。

沈寒时为人正直,不可能真的将萧宁远如何吧?

秋蘅就道:“听说沈先生列了的侯爷八条大罪,不忠不孝,私通外敌,且吞没军饷……然后,定了死罪,如今朝臣们,人人自危,没人敢为侯爷说话。”

秋蘅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现在那些人都说,沈先生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是个奸臣。”

玉姣有些恍惚,会吗?

沈寒时不会这样做的对吧?

那萧宁远的生母,可是沈寒时的姑母!沈寒时怎么可能对萧宁远下如此重手?

可权力场上,同室操戈不在少数,更何况沈寒时和萧宁远这种感觉,而且沈寒时也未必知道萧宁远的身世。

这个消息,让玉姣的心情,莫名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