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天想在外人面前丢脸,云洛真哪容得他放肆,生拖活拽地拉走了。云洛天临出门时口出狂言:“戚宁,你等着!”
戚宁低着头要上楼,计青岩脸上的青筋根根尽露,关灵道见他实在受不了,把戚宁叫住骂道:“戚宁,你当真不是男人!把一个女子的名声和清白毁了,缩头乌龟似的,你担着这些骂名不要紧,你想让人家姑娘怎么办?”
戚宁转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这骂名也不是担了一天了。”
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不但计青岩生气,关灵道也火了,冷声道:“真不是东西,不打死你我今天不姓关。”
说完他就飞着冲了上去,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一顿乱揍,戚宁是水行门的少主,怎么会跟他在这里打架,脸色湛青,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石敲声和青衣连忙拉住关灵道:“关你什么事了,你掺合什么?”
掌柜的躲在旁边看着,心想这些修仙者与凡人似乎也差不了多少,为红颜怒发冲冠时也是要打架的,当今大开眼界。他生怕客栈被他们毁了,小声道:“仙人们小心些。”
“不用打。”计青岩忽得飞到关灵道的面前,目光冷冷地看着戚宁。
“师父。”有些不服。
戚宁的脸色还是难看,却笑着说道:“你懂什么男女之情,你曾为人夜不能寐、度日如年?两情相悦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回你师父身边待着去吧,黄毛小子什么都不懂。”
计青岩突然说道:“你也懂得两情相悦?”
“我要怎么样不关你们上清宫的事。”戚宁带着人转身上楼,“你们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们也少管。”
“师父,现在怎么办?”关灵道望着计青岩。
“暂且不理他。”计青岩沉默片刻,“都回去睡觉吧,花公子和灵道跟我来,我有话要问。”
计青岩有话要问,那必定是要紧的事,花彩行让自己的白毛松鼠跟着石敲声走了,问道:“有何要紧事?”
他在客房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是这样,当日在画涧里灵道听到花家主的声音——不是人声,是魂魄的声音。”
花彩行斟酌半晌:“灵道听到了什么?”
关灵道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花彩行这个腹黑的打算。花彩行也不清楚花家主在做什么,这才故意安排自己住在画涧里!他身为人家义子,不能打听家主的事,便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计青岩不答反问:“你知道些什么?”
花彩行轻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说清楚也怕你们误会,家主并没有修习魂术,他之所以魂魄出窍,乃是因为一幅画。”
关灵道与计青岩对视一眼,佯装不知:“什么画?”
“一幅古画,家主从小时候便带在身边的古画。”花彩行停顿许久,像是不知从哪里说起,“两百多年前,家主十七岁在百花台一举成名,那时真如大鹏展翅,只等直飞入天,修真界到处都在流传,花家出了千年难见的三阳之体。不想乐极生悲,此事惊动了别有用心之人,有个邪派的门主看上了他,将他捉了回去——此事想必你们猜出来了,我也不必隐瞒。”
“不错。”
“接下来的事不好说,似乎是这人让他修炼一门秘功,把他关在一个房间里不许出门,吃上百种闻所未闻的药。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在这时候,偶然间发现墙上挂的古画有些奇怪。这古画有百余年的历史,上面有个男子,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家主觉得他眉眼间总有些嘲笑之意。家主心中不忿,日夜拿那古画出气,却不知怎的怎么撕也撕不烂。”花彩行说到这里顿了顿,“这都是家主偶尔说起的,我东拼西凑地猜测着,觉得当年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之后呢?”
“之后,那画上的男子终于回应了。”花彩行微拢眉心,“这天家主又要拿古画出气,不想画上的题字突然间变了,写着:你何苦要埋怨我,我又不曾欺负你。”
果然是有魂魄在里面,关灵道想,这男子的脾气倒也好。
“家主被人关了一年多,心境早已经不一样,对谁都是恨意满满。这时那画上的题字又变了:我苦思冥想怎么救你出去,今天才想到办法,你想不想听我的话?”
“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只知道大概,这男子以题字传授了家主什么,家主趁着那门主不在的时候,带着古画冲了出去。古画的男子似乎精通阵法,引着他走出门派周围的迷宫,这才回到花家。之后花家派了七八十名弟子出门将那门派灭了,这件事到此才消停。”
关灵道忍不住问道:“那男子怎么隔了一年才出声救他出来?之前为什么没有动静?”
“就是这件事有些问题。家主对他的感情我是不懂,说是恨又不该是恨,但说起时听起来却是恨意。家主带着那古画出来之后,开始那古画还时常透过题字与他说话,后来却逐渐变少,最后没了声。那时候他已经作了花家之主,时不时在房间里盯着古画看。”花彩行默然片刻,“我猜,那画里面住着一个魂魄,屡次改变题字时想必耗损了不少魂气,逐渐虚弱,因此才不能再说什么了。”
“怪不得不肯早些救他,想必这魂魄也知道此事对自己不好。”
“他最后一次说话时发生在一百八十多年前,家主见我从小爱画如痴,这天突然间把这幅画拿到我面前,说这画里住了一个魂魄,问我有没有办法送他进去。”花彩行皱着眉,“我只是喜欢画画,怎么懂得这些?但家主之命不可违,于是我潜心钻研,不想三年前阴差阳错地从古方里找到办法。”
“什么办法?”
花彩行淡淡道:“画的年代愈久,愈容易吸收灵气,神花鼎可聚集天地灵气,我将聚集了一年的灵气送入古画之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连站在一旁的家主也突然间昏睡过去,直到半夜子时方醒。”
关灵道轻声道:“魂魄自行出窍?”难道是画里的男子施展了魂术,把花落春拉进去了么?
“不错。”花彩行若有所思,“家主每年进入古画中一次,可是神花鼎乃是花家至宝,聚集一年的灵气都用来支撑这古画,实在说不过去。”
花彩行不敢亲口问,这才安排关灵道在花涧住下来,让他听听看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这么回事!
好在花落春没有修习魂术,这事便好办了许多,关灵道心想要是让石敲声知道了,只怕今晚也就睡不着了,兴致勃勃地撰写花落春的传记。
计青岩没说话,关灵道红了脸,趴在花彩行的耳边说:“花家主与那男子在做羞羞的事。”
花彩行明显地怔了怔,计青岩已经把关灵道拉了回来:“有话好好说。”
花彩行还在怔着,似乎有些无言以对,回神笑了笑向计青岩道:“你不是说均其的事有了进展?”
“半年多前我们在水都城杀了一个魂修,他的哥哥叫做苏以故,六年前也是个魂修,被一个斩魂士杀了,魂魄收在璇玑盒里。”计青岩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盒子,“苏以故的弟弟感念哥哥,追着出去,不想在城外看到了那斩魂士的尸体。他也顾不得什么,把他身上的璇玑盒收了起来——就是这个。”
花彩行把盒子放在手心,攥紧:“那尸体是均其。”
花均其,花落春收养的第十四子,六年前刚从紫檀宫学成不久,回花家的路上听说水都城有魂修杀人,于是前往救助,不想就这么死了。
“嗯,当时我们看到均其的尸体时,早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也不清楚是什么死的。可是我查了苏以故死的日子,是那年的六月二十八。”
“六月二十八。”花彩行默然点头,“均其和其他三个斩魂士的死,不是魂修所为,我们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
“我已经让青衣去查那天有谁在水都城。”
“嗯。”花彩行攥着手里的盒子,“也好,此事有了消息再说。”
关灵道这才看出花彩行与计青岩是何时开始交好的,只怕当年四个斩魂士的死不是小事,那时便开始联手调查了。
花彩行微微笑着:“你们继续聊,我回房去。计兄把天字一号房让给了我,我也不能枉费计兄的心意。”
说完他也不管关灵道,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是云洛真刚刚住过的,掌柜的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被也换了新的,房间里散着檀香,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茶。
那茶的味道清新,正是自己喜欢的云茶尖所沏,他倒在茶杯里喝了一口却有些不喜,扔在一旁,拿出袖子里的璇玑盒。
均其,死了六年的均其。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来,烛火忽然间熄了,漆黑一片。花彩行的头突然间有些晕沉,闭上眼,皱着眉。身子无力,眼前发黑,他难以坐直,也发不出声音。
怎么回事?他向地面不受控制地栽下去。
有人暗算他。
晕过去之前,他心里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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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灵道自然是黏黏糊糊地不想走,说道:“师父,我有些事弄不明白,不然咱们今晚一起睡吧,我好多事想问。”
“…………”
“师父。”烛火轻晃,计青岩清俊的面孔罩上一层淡红,那小子望着他的脸,半靠着他轻声笑着,“师父你长得真好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想把你——”
突然间肩头剧痛,关灵道天旋地转地摔在床上,计青岩翻身以膝盖抵着他的大腿,居高临下地半压着他:“你想把我怎么样?”
“把你、把你供着,每天、每天磕头叫师父,聆听教诲,面壁、面壁思过。”关灵道吓得想哭,“师父别生气。”
计青岩许久没说话,轻轻把他放开,关灵道乖巧懂事了许多,恭恭敬敬地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师父好生休息。”
计青岩已经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还没走到门口,忽听计青岩在他身后说道:“这里不方便,等到了百花台,我教你一门家传之术,可让你延长寿命。”
关灵道微怔:“师父,我灵根俱损,修炼不得。”
“我知道你灵根俱损,去吧。”计青岩垂头片刻,“这是我家传之术,不传外人,好在你是我的徒弟。”
关灵道笑着说:“师父对我真好,今后要辛苦师父了。”
计青岩咬了咬牙,低声道:“不许笑。”
怎么又不许笑了,这么熟了还不许笑?
关灵道不敢再惹他,乖顺地出了门往自己房间走,路过花彩行的房间时,忽然听到屋里面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花公子,有事么?”
房间里许久没什么声音,关灵道觉得有些不对劲,站在门口又敲了敲:“花公子?”
仍旧一片寂然。
关灵道迟疑地从门缝里往里面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皱着眉,手下出力,刚要把门强硬毁掉,忽然间门开了,房间里的烛火也亮起来。花彩行站在他面前,笑了笑:“刚才我不小心摔倒了,没事。”
“真没事?”关灵道向房间里面看了看,空无一人,除了椅子倒在地上,确是没有异样。他笑了笑说:“花公子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花彩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泛起微笑:“嗯,你也是。”
总觉得他的目光跟刚才似乎有些不一样,是他多心了?
“好。”关灵道没有多想,又往房间里多看一眼,回到自己房间。
暗拂风过暖画涧,花彩行此人,当真是如同春风般温暖。不知不觉的,关灵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