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耳边总有一股嘈杂的声音挥之不去,像是什么人在不停地下命令,夹杂着机器规律运作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惹他心烦的因素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耳边回荡着很有节奏的“滴滴”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混沌的意识。
眼前的世界好像变成了一片白,但又夹杂着阳光的温暖,只是不知为什么这阳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闻得他直皱眉。
陆慎能感觉到有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悄然抚上了他的眉心,一下一下轻轻揉着,耳边还听到一句轻笑:“小猫怎么还不起床,太阳要晒屁股咯。”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低沉微哑充满磁性,听得他耳朵痒痒的,好像怎么听都听不够。
陆慎想看一眼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他不经意间歪了歪脑袋,慢慢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先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接着视线缓缓下移,他看到了一张略带倦容却依旧帅气逼人的脸。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神里满是宠溺,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已不复存在,唯有自己是他目光的焦点。
那人身后的耀眼阳光、温暖的风裹挟着植物的清新,微微吹动了窗帘,也吹动着他的发丝,一如他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直直的撞进陆慎的眼睛和内心。
“我刚想说某只小猫要还不起来,那早餐的肉包子就要全都进我的肚子里了。”顾谨笑了笑,起身按了床头的呼叫铃,随即俯下身看着他,“还记得我吗?”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他当然记得这一切,不管是幽界内的,还是地球上的,包括眼前的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会记得。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那已经有些胡茬的下巴,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顾……谨……”
声音很轻,可在顾谨听来却如同悠扬的钟声在他内心不停地回荡。他抬手抚上了陆慎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已经没有多少肉的手背,轻吻了一下又一下。
“真乖。”顾谨笑着,重新把他的手放回被子内轻轻拍了拍,“等下让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我先去外面等你,很快就好。”
陆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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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检查后,顾谨再次回到病房。
陆慎刚做完各项检查,精神有些疲惫,双眼微微眯着,但听到顾谨进来的动静,还是努力撑开眼皮,望向他。顾谨快走几步到床边坐下,柔声道:“辛苦了,医生说各项指标都还不错,恢复得比预期快,就是要好好调养才行。”
“……想喝水……咳咳……”陆慎想起身没起成,顾谨见状绕到床尾把床摇起来了一些,又到茶几上倒了浅浅的一小杯温水,插了根吸管递到他嘴边,“医生说一下子不能喝太多,先给你喝几口。”
病房内开了暖气,但陆慎还是觉得冷,这一点温水下去还不足以温暖他的全身,但起码暖了暖胃。
顾谨把杯子放到一旁,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才想起来对陆慎说:“对了,你导师和你的同学下了课就过来看你。”说着他还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和一台手机:“你的手机已经修好了,镯子我也找人给你重新打好了,等你出院就重新给你戴上。”
陆慎暂时没管那些东西,而是抬手勾住了顾谨的手,轻声问道:“我躺了多久了?我不应该在IcU里面吗?”
毕竟顾谨都能随意出入了,那他肯定不是在戒严的IcU病房内。
“嗯——加上你做手术那晚,已经躺了十九天了。”顾谨想了想,如实相告,“你第一次醒是昨天中午的时候,当时你意识还不太清醒,说了几句胡话就又睡过去了。”
“至于转出IcU到普通病房,医生检查和会诊后确认你身体的各项数据和功能都恢复得不错才决定把你转出来的,你到这间病房的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一点半,如果没记错的话。”顾谨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
躺了十九天啊……大半个月的时间,竟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不对,你年假不是只有五天?”陆华生倒是率先发现了盲点,一脸好奇地盯着顾谨的脸,试图从他脸上得到什么答案。
顾谨都快无语了,谁家病人刚醒没多久就想到这个问题啊?还得是他家小福星啊。
他无奈脱下外套,指了指肩膀上还贴着的纱布,说道:“你车祸重伤,我也受了枪伤,我拿亲爱的市局局长亲自特批了我大半个月长假,让我把伤口养好再回去。”
“枪?!”陆慎着急地声调都高了好几个度,本能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却又被输液管束缚住了动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首都,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掏枪还袭警啊?
“已经没事了,那伙人已经被抓起来了。”顾谨呼噜了一下小猫脑袋,轻声安抚道,“饿不饿,爸妈说他们快到了,还给你带了特制的病号餐。”
“你……爸妈?”在说到“爸妈”两个字时,陆慎突然开始头疼,又想起梦中最后的场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停地咳嗽着。
顾谨见状,神色慌张,急忙伸手轻轻拍着陆慎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拍一边焦急地道歉:“是不是我太着急了?你不想见的话就暂时不见,我去和爸妈他们说。”
“不是——咳咳——”陆慎忙摆摆手,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来,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是觉得我现在这样,见长辈多不礼貌,病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你爸妈看了会反感的。”
“他们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感你?”顾谨帮他把被子掖好,这个动作他早已做了不知道多少遍,习惯已成自然,“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吧,我一直在旁边陪你。”
这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话音刚落,他就开始有了困意,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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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陆慎苏醒过来的消息,他的导师、同学、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过来看望他了,这其中自然还包括顾谨的父母,还有他们手上拿着的比顾谨做得还要好吃的病号餐。
尽管那只是一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粥。
陆慎后面又在医院休养了半个多月,在此期间顾谨也回到他原本的工作岗位上,也不知是故意安排的还是真就那么凑巧,市局跟津市一起举办了一个为期十五天的联合调研项目,这么好的一个学习机会顾谨自然是不会错过。
于是,那几天的顾谨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消息,说一下今天的安排,然后洗漱吃早餐准备上午的工作,同时还不忘给医院门口的饭店打电话让他们熬好粥。
等到午饭时间,顾谨会拿着两份饭来到陆慎的病房,陪他一起吃午饭,陪他聊会儿天,看着他吃药后又哄他午睡,做完这些他的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
等到陆慎睡醒,他会发现床头有一张手写便签,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出自顾谨的手笔,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一句诗、一句叮嘱、或是一句“晚上可能会晚些过来,不用等我,自己乖乖吃饭”等等。
明明就是微信一句话的事情,他却愿意费这点小心思哄他高兴。
陆慎通常会笑一笑,把便签贴在自己的书中夹好。他后来才意识道梦中那阵嘈杂的声音是顾谨给他念的课本,而课本的全名为《高等有机化学》……
要是顾谨工作实在忙,他还会拜托父母过来照看一二,反正从首都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夫妻俩权当是散心。陆慎觉得他们简直把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照顾,对他爱得不得了,以至于顾谨都有些吃醋了。
当然,陆慎没忘记自己的学业和实验。在医院这一个多月,实验是暂时赶不上了,但是论文可一点没落下,原本阮沛珊都准备劝说让他延毕一年,可他偏不肯,说什么都要坚持下去。
导师劝不动、同学劝不动,顾谨和顾谨父母更加劝不动,也只好叮嘱他注意休息,不要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急,当然是想早点结束自己的博士课程,毕业后好去首都跟顾谨一起生活。更何况以他的学历和能力,别说现在,研究生时期都已经收到了不少特别优秀的offer,想去首都什么地方更是让他随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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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迷茫,或许难捱,或许幸福快乐,但陆慎知道,未来的时光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有顾谨,还有疼爱他的家人,还有每晚都在等他回家而他亮起的那盏灯。
岁月悠悠流转,无论风雨如何,他们都紧紧相依,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