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聂徐选择合作就必须听任我,我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这是个好时机,可以让苏赢何和他产生摩擦,可我一旦出事将万劫不复,无疑于走钢丝不带保险绳。
不欲与聂徐再费口舌,又得让他产生‘我沉下心愿意孤掷一注’的错觉,不禁撇回脸:“你这是让我送死,苏嬴何多阴险狡诈,我没多少经验对付……”
“我要和你当面谈,你现在重新回医院。”话很严肃,一丝不容压迫。
默一秒,我‘嗯’一声调方向。
我现在心里只有儿子,除此之外,别的根本不想考虑,或许人在摒弃那些情啊爱啊的时候格外清晰,我连心都敞亮了。
回到医院,聂徐精神矍铄站在门口,一打开车门就能看见他,还未走过去,他先行小跑过来,眼风扫过我,“我们到后花园聊。”
他带路,我紧跟随后。
眼光掠过他后脑勺,上面白发一小撮一小撮的夹黑发里,有些不是滋味,我那该死的同情心又出来那么点儿,几年前他头发还是一片沉黑,如今这般光景,我忽地想,假若当初他早早承认聂卓格,聂卓格的成长环境变了,会不会一切大有不同?
可人生啊,哪有那么多假如,后悔总是塞满了心,大的,小的,连成一片片……
聂徐在一簇天堂鸟前停罢,“聂舒,你想知道关于苏嬴何的任何消息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帮我套取消息,不然无可奉告。”
我敛回思绪,转眸望向一边行色匆匆的医生和病人,“说实话,聂徐,现在能帮你的应该没几个人,你也知道苏嬴何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有多小心翼翼,能靠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换句话说,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帮你,你清楚我的意思吗?”
聂徐目露轻蔑——粗嘎嗓音吐字:“莉莉,几日不见,你就变了性子,连秉性也变了,更聪明——”
我不回应,也不动,聂徐继续说,“我们这是互相帮助,你需要找到你儿子,我需要这条老命看着卓格健健康康成长……”我偏头嗤笑不已:“健健康康成长?恐怕早就长歪了,是你太过于纵容聂卓格,她本该有大好前程……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是你们,如今我倒成了你们的恩人,呵呵。”
听出我潜台词里浓厚的讽刺,聂徐话锋一转:“既然合作就得摒弃之前的一切,哪怕秋后算账也行,莉莉。”
秋后算账?呵呵,真可笑,那些伤害能秋后算账?如果我总有无上的权力,我恨不得立马凌迟那些曾经对我为非作歹的人。
但此时容不得我过于激动,我装模作样含笑点头:“呵呵,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我在聂徐这里扮演‘和苏嬴何狼狈为奸’,但在苏嬴何面前却反道,总归,我也需要时间来缓冲心里那些旮旯。
几天后,我回家,一件灰色衬衫塞进牛仔裤,黑色平底鞋,院子里,两个弟弟抱着玩转圈,佣人一边看着,其中一个瞅见我,立马跑过来,“姐姐……”
佣人紧随着,看我的目光有些‘老泪纵横’意味,轻轻喟叹:“小姐啊,你很久没回来,太太每天都郁郁寡欢,这几天更是吃不下睡不着,聂将每天哄着都不行……她总哭说自己做错了,说自己那天没顾得好脾气打了你……”
我轻飘飘掀眼皮子,极其冷漠地说:“既然反省,就好好反省吧。”
要和聂徐联手,就得狠,绝,我和家里关系融洽,聂徐肯定会觉得我背地里谋划什么,只有关系恶劣才会显得我一意孤行,毕竟,作为父母肯定不允许我投向苏嬴何。
佣人显然未料到我直白到如此境地,面露尴尬,无法接话,只把小弟抱到怀里,“小少爷,我们里面玩好不好?”小弟一个劲对我张手,“姐姐奥……姐姐……”笑呵呵以为要和他玩游戏。
回到房间,我着手收拾衣服箱子,或许是佣人告诉了我母亲,总归我收拾差不多时,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张脸,漂亮的让人怜惜的脸失了些血色,定睛凝我片刻,难以言喻的蹙了蹙眉,“莉莉……”
她声音较之以往很淡,即便张耳侧听,也只能听个大概。
我很疏离,“我拿点衣服,从现在开始我在外面住一段时间,妈!”
我母亲突然捂着脸,肩膀抖动,“莉莉,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给你跪下行不行?”她应该是真的受不了我和她之间这状态,双手无措横在胸前上下摩挲,她激动的走到我面前,眼见着膝盖就要下去。
“你干什么?星星……”一只胳膊,强硬的带着极大力气的胳膊把她拽回去,她泪水纵横,一条一条交织,在聂云怀里挣扎,强势的咆哮,“聂云,放开我。”
我整个人,整个身躯麻木到毫无温度,我在心里默默念叨:对不起,妈。
然后头也不肯回的拉着箱子往外,身后我母亲撕裂的嗓子都哑了,走到院子里,她从后面冲出来抓住我箱子,“莉莉……别走,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她的脸很小,精致的五官上都是泪痕,她的表情痛苦到极致,因为不想让我走,手指甲力道大的甚至剐掉我手背皮子翻起。
聂云抱住她,“莉莉,你别逼她了,行吗?”
我推开她的手,说了这辈子我最不想开口的话:“我真的很累,你们让我觉得很累,很累……我宁愿不要待在这个家,爸,好好照顾她。”
聂云声音提高了几分,“莉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想气死你妈,是不是?”
与其在这里争执,还不如离开,离开才能单独咽下所有痛苦,站在这里,痛苦需要三个人分担,反正我的人生已经经历那么多不幸,多来几次又有什么不同?
走出聂家,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单打独斗。
巷子口,一辆车拦在那,张若虚靠在车子边,朝气的蓬松短发,额头光洁明亮,他速度迈的很快,“巷子口就听见你母亲嘶吼,我不敢进去。”他露出勉强的笑意,“实在不行就住我家酒店,不差你那几个住宿费。”他拎着我箱子就往自个车里塞。
我手中重了不少力道推辞,笑了笑,“张若虚,谢谢,但我不想再麻烦你,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知道我和霍继都之间的关系,我俩闹的很僵,我和家里人也很僵,好好做你的大少爷,你应该找一个简单的女人过日子。”
张若虚哈哈大笑,笑的很夸张,一副‘聪明得很才不会轻易上我当’的表情,“简单的女人?这年头女人简单不就是白痴嘛?我就喜欢复杂的,喜欢就是喜欢。”箱子被我拽住,他不抓,干脆就抱住我,从后面圈住我脖颈,“你这姑娘让人心疼,莉莉,你快把我的心榨干了。”
我兜转着心思扯他的手,怔怔出声,“张若虚,别这样,你有大好的前程,别耗在我身上——”
不等我继续说,张若虚松开手,了无生机的叹气,“想放手的时候忍不住,想抓住的时候没机会,不能再这样,不然你该讨厌我的……要去哪,给我个送你的机会。”
张若虚,又红了眼眶。
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我一直在拒绝这个大男孩,他分明是一个好人,他分明应该有美好明天,他转身的一瞬,我环住他腰肢,闭着眼,“一分钟,一分钟……张若虚,你让人心疼,祝福你……求你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这缘分……这注定走不到尽头的缘分,我能给的只有一个拥抱。
一分钟后,我放开张若虚,站回原处,“世界上所有的希望都是为了遇见下一个更好的她,你还年轻。”
张若虚抿抿唇,只回极其简单的“嗯”。
他把我箱子塞进去,我坐在副驾驶,端正身体后眸光一斜,不远处,霍继都坐在车子里,眼神冷冽,一只手搭在外面,指尖夹着支正燃烧的烟,他目光正好在我和张若虚这个方向,不偏不倚,像一道射线。
他看了多久?
张若虚应该也看见他了,他没急着开车,像在等我做决定,我讥嘲浓重的戏谑:“不是送我去酒店?还不去?今晚睡马路嘛?”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和霍继都道扬镳,我才无所适从红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决定不去想他还这样痛苦?为什么分开后我对他的想念会浓郁到这一瞬间突然占满了我所有心扉。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的哭声太过悲凉,太过躁郁,张若虚惊骇的停了车子,“莉莉……”
我双膝伸到座椅上,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开车吧,张若虚。”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把头侧过去看窗外,后视镜里却出现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心徒然升高,张若虚低粗嘎着调子,“他跟着很久了,莉莉……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说话,依旧保持着现有的姿势,似乎这样目光就能全然灌注到霍继都身上,然而仅隔半秒我就低下头,“去四季,别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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