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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后院,家主夫人林如梦捧着把儿童用的木剑,满脸泪痕。

纤细的手指在剑身上来回摩挲。

毫无血色的唇瓣张张合合。

心底那两个字好像烫嘴般,堵在喉咙好半天没吐出来。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低低的呜咽。

玄月高挂,不知她哭了多久,小院静悄悄的,夜风呼啸,落叶飘舞。

呼呼风声,伴随低低呜咽声,在这黑漆漆又败落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渗人。

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这诡异又渗人的氛围。

“梦儿,别哭了。”

这声音一响起,林如梦眼底划过一抹恨意,抬起哭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来人。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有脸来的?”

赵家主眉头蹙起,神情充斥不悦。

“梦儿,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来?”

林如梦满脸嘲讽。

“是啊!这里是你赵家主的家。

你怎么不能来?

你自然可以来。

可你为何三百年都没有踏足过这里?

今日为何偏要假惺惺?

你走!

这是衡儿的小院。

衡儿肯定不希望看到你。”

赵家主闭了闭眼,压下烦躁的思绪,平静开口。

“梦儿,三百年了,你怎还放不下?”

林如梦又哭又笑,被泪水冲刷了成千上百次的脸颊,再次被泪湿。

“你问我怎么放不下?

那你呢?

你姐都死多久了?

你怎么就还放不下?

你为了你早就凉透的姐姐,害死了我的儿子!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啊!

你居然有脸问!

你怎么问的出口的?”

赵家主烦躁揉搓眉心,“梦儿,不一样。

那是我姐姐!”

林如梦神情癫狂,“那仅仅只是你姐姐,衡儿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你唯一的亲生骨肉!!!”

赵家主放柔声音安抚道:“梦儿,过去的事,让它过去。

不要执着。”

林如梦执拗抬头,声音哽咽。

“我偏不,我凭什么不能执着?

那是我儿子啊!

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换来的儿子啊!”

赵家主本就看起来颇为威严的脸一板,看着更为严肃不通人情。

“梦儿,冷静!

人死不能复生。

你不要一直揪着不放。

你已经在金丹期停留太久了,延迟寿命的丹药只有第一次服用效果尚可,往后一颗一年。

且服用多了,突破会难上加难。

你现在不应该沉在过往里。

你该朝前看。

梦儿,他早已死了三百多年,如今早就投胎转世。

梦儿,都过去了,别再为了已逝的人执着了。

放下执拗朝前看,好吗?”

林如梦眼底多了抹怨恨,声嘶力竭。

“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是你儿子!!!

你为什么说起来那么轻巧?

你当初怎么下得了狠手的?

你不是人!”

赵家主走到她跟前,手放在她肩膀上,神情柔和。

“梦儿,衡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

不管是衡儿,还是念衡,怀衡,亦或者望衡。

甚至你想要叫元衡都行。

三百年前,我早已准备好生子药。

只是那时你身体状况太差,神魂都有些不稳。

故而我才迟迟没有与你提及。

可如今都三百年了,你怎么还没走出来?

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

你想要多少个,我们就生多少个。

我们有生子丹,只要你愿意,十个都不成问题。”

林如梦一把推开他,声音歇斯底里,惊得停在屋檐下的蝙蝠四处乱窜。

“滚!

我的衡儿就只有一个!

他不是可以随意被替代的!

至于你的生子丹,你找其他人生去吧!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生孩子了。

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将他带到这世间,不是让他来受苦的,也不是让他来给赵元初当牛做马的!!!”

赵家主的忍耐已经到达临界点,眉头紧蹙,眼神锐利。

“林如梦,你冷静!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你说的这又是什么话!

你的理智呢?

你醒醒!

再不突破你寿元就要耗尽了!

而且是我想杀他的吗?

我有给你和他机会。

结果你们是怎么做的?

你自己把秘药吞了。

他不仅投靠了长老一系,还残害手足!”

赵家主越说越气愤。

三百多年了,每每提及,他都气得从未生过赵元衡。

赵元衡是他的儿子,他本不想杀他的。

他给过他机会。

是他自己不要。

他到了防线后,他立即催化他给林如梦的丹药。

本想用秘药控制赵元衡,让他事事以他兄长为先。

等过了一年,他就把他捞回来。

让他先占据少主之位,待元初到元婴期,再找个理由,把少主之位重新还给元初。

霎时,他想去归一宗,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不影响元初,身为他的父亲,他可以退让。

结果呢?

那秘药竟被他的妻子给服下了。

他当时气晕了,直接联系防线上投靠他的人,让他们解决掉赵元衡。

他本是一时之气。

待他去找林如梦质问。

他在林如梦一声又一声的哭诉下,气消了一半。

想着好歹是他的儿子,他可以等赵元衡从防线回来,再给他服一枚秘药。

只要大致走向不变,他也不是非要他的命。

可刚发出去的命令,下一瞬就改了,有损他家主威严。

朝夕令改要不得!

他本想着拖个十天半个月,再让他们收手,给赵元衡一个教训。

何成想他如此不中用。

堂堂赵家少主竟因太过相信散修而惨死。

且那散修,修为还不及他。

真真是无用又愚蠢!

想起关于赵元衡的往事,赵家主神色莫名。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小院响起。

“手足?我只生了衡儿一个,他哪里来的手足?

赵敬炆你王八蛋!

人家恋母,你恋姐!

你个龌龊恶心的伪君子!”

赵家主脸色当即一变,脸上被林如梦用尽全力扇的位置微微泛红。

“林如梦!

你说什么浑话呢?”

林如梦再也绷不住,抱着木剑声音哽咽,眼底恨意滔天。

“赵敬炆你恶心,你龌龊!”

赵家主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收一收你那龌龊的心思,我对我姐从无半分越矩想法。

她至始至终只是我敬佩爱戴的长姐。

我生母早逝,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我姐,我怕早就成枯骨。

没有我姐,就没有我。

没有我,何来你今日?

更别提赵元衡!”

林如梦冷笑,一把推开他。

“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何必自欺欺人呢?

就你姐那样,瞧你把她说得多聪慧伟大。

结果呢?

不过是个为了男人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傻子。”

“林如梦!”

“怎么,你为了你姐的儿子,害死我儿子不够,还要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就要杀我嘛?”

赵家主赵敬炆神态疲惫。

“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

一想到害死我儿子的,是我的枕边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我就冷静不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寿元耗尽算了?

我想去陪我的衡儿。

我的衡儿才八岁啊!

他在我身边才待了五年。

那五年,因为顾及你,我都没能好好陪伴他。

总让他事事以赵元初为先。

我好恨!

我好恨自己啊!”

林如梦抱着木剑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眼眸红肿。

“他想让我陪他去藏书阁,只因赵元初说我做的鞋垫最是舒适,我就撇下衡儿,屁颠颠的去绣鞋垫。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有底蕴的修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一不是法器。

又不是凡人,还鞋垫。

可怜我的衡儿。

可恨我愚昧,识人不清。

呜呜呜……”

赵家主被她哭得心里揪成一团。

他缓缓蹲下身,与林如梦对视。

“梦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当衡儿没来过,好不好?

没有衡儿之前,我们不也好好的吗?

当他不存在,当他没来过,好不好?

我们还有元初。

实在不行,你把元初当成衡儿好不好?”

林如梦恨得想将木剑插入赵敬炆的心脏,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是黑的。

见她不语,赵家主揽住她。

“我们就这么说好了,行不行?”

林如梦扬起巴掌,毫不留情挥向赵家主另一边没有泛红的脸颊。

“你怎么就不当你姐没来过,你怎么就不当没有赵元初。

你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要为难我!”

赵家主脸色阴沉,声音冰冷。

“你冷静,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你知道的,只要我想,你无法阻拦。

毕竟你自己主动服下秘药的。”

林如梦跌坐在地,眼泪扑簌簌往下滚,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她喃喃自语。

“我真庆幸,我的衡儿没有成为你的笼中鸟。

他生前都是自由的……”

赵家主眼眸一颤,想说些什么,腰间传讯玉简散发莹莹光亮。

赵家主没有去管。

他打算趁今天,聊开了就彻底和林如梦好好聊聊。

可传讯玉简没有放过他,一直闪烁。

赵家主怕有急事,拿起玉简,输入灵力。

着急声音立即传出。

“家主不好了!大公子遇袭,生死不知。”

听到这条简讯,林如梦倏地抬起头,眼眸迸发出亮光。

下一条简讯接踵而来。

“家主,大公子经脉被伤,识海被废,四肢骨头被打碎,舌头被拔,眼珠被剜……

怕无法恢复如初……”

“家主,害大公子之人手段残忍疑似魔修。”

“家主……”

一条又一条的简讯,在阴冷的小院响起。

林如梦边哭边笑。

“报应!

报应啊!

衡儿,你听到了吗?

衡儿,有人替你报仇了!

衡儿,你开不开心?”

赵家主手脚冰冷,捏着玉简的手青筋凸起。

他一把揪住林如梦的衣领。

“这不是真的!

元初好端端的怎会被害?

他身边修士众多,怎会轻易被害?”

林如梦任由他揪着,脸上笑容既张扬又畅快。

她回握赵家主的手。

“敬炆你的元初废了呢!

不如你就当他从不存在,一切都是你臆想?”

林如梦眼底嘲讽遮也不曾遮一下。

赵家主一把甩开她。

“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元初!”

赵家主话落,小院多了抹身影。

六长老神情凝重。

“敬炆随我走一趟。

元初出事了。”

赵家主脸色一变再变。

“六叔,那不是真的,对吗?”

六长老避而不答。

“其余长老都在议事堂等着。

走吧!”

赵家主踉跄往后退。

“元初……真的出事了?

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尚能护住年幼的我。

如今大权在握的我,却护不住姐姐唯一的血脉……”

六长老长长叹息一声。

“敬炆有些事强求不得。

你姐……

罢了,不提也罢。”

赵家主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倏地亮了。

“六叔,我记得老祖有颗……”

六长老急急打断他。

“敬炆!

那是老祖用来冲击飞升的丹药!

你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我赵家对赵元初早已仁至义尽!

他母亲当初不知廉耻,不顾家族,非要毁了板上钉钉的联姻,跟一个一无所有的散修私奔。

她就该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

可家族不计前嫌,在她死于兽潮后,还愿意以家主嫡子的名义供养她的儿子,以是我们这些叔伯最后的仁慈。”

六长老看了赵家主一眼,继续道:“敬炆,人在做天在看。

做过的事,都是有痕迹的!

赵元初做过什么,你这个当父亲的不计较,甚至还为虎作伥。

我们这些长辈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管。

但……我们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这次,他是否能活着,全看他个人运气。

至于其他的,你别想了。

上次能大出血帮他养经脉,那是怕影响元衡名声。

现如今元衡没了,这事又是魔修做的。

家族不会再给任何资源。

即便你是家主也不行。”

赵家主面沉如水。

六长老长叹一声,补充道:“你若要拿出自己那份去养着他,我们无人有话说。

至于家族的,敬炆你别想了。”

赵家主拳头紧握。

“六叔,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元初死。”

六长老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做不到看着养子死,就做得出下令让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六长老不欲与这私事上拎不清的家主继续纠缠。

“再怎么说,元初也是我赵家血脉,名义上还是家主嫡子。

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残害他的魔修。

你若愿意,就跟着我走一趟。

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还要商量一番对策。

你若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

说罢,六长老瞬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