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戟颂将马系在一旁,点燃了一堆火。
承聂在周边的果树上摘了几个果子下来,用斗篷兜着抱了回来。
“你怎么摘了那么多?”戟颂问道。
“这个地界不太平,上顿饱下顿饥的,多备些没坏处。”承聂回答道。
戟颂拿起一个果子吃着,没有说话。
承聂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略过戟颂的脸,这不死族人虽然与多年之前容貌相差不大,但是似乎比之前好看了些。
他虽然不知道她原来的乌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银发,但总不会是因相思过度造成的。
据承聂所知,不死之人虽然爱欲旺盛,但从性情来说都是极为冷情的,因为他们记忆的痕迹就像身体的伤口一样会自动弥合。她既然不记得自己,那想必那已经死了的长河族大祭司……也应当不记得了。
承聂虽然不喜欢戟颂,但是现在呆在她身边,算是利大于弊。
两人天亮了继续向前路行走,路过了几处村庄,承聂发现戟颂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没有多舌。
纷争平定之后,在路上已经很少见到尸体,但是长期的战乱还是令这个地方格外贫困。
跪倒在街边乞讨的老幼妇孺比比皆是,承聂漠然视之,径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走了许久之后却发现戟颂没有跟上来,回身看去。
发现戟颂正在拿着自己的钱袋,神情凝重地将钱袋中的银两放进他们乞讨的碗中。
还有一两个人的碗里没有放,戟颂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将自己腰间的一对玉佩摘了下来,分别放进了两个碗中。
“你干什么?”承聂走过去问道。
戟颂看了承聂一眼,神色平静地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你知道……若是我们要继续走的话,银两是必不可少的吧。”承聂跟了上来,在戟颂身后说道。
戟颂对他的话不为所动,走到自己的马跟前,摸了摸马的鬃毛,将鬃毛上上的蒺藜摘了下来:“你若是有何意见的话,就自己挣些钱来,再来同我说。”
承聂顿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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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里有个女人!”
为首的山匪说道,摘下腰间的刀,撩了撩叶城韵身上几乎已经形同虚设的衣物。
叶城韵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和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的同时,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在脚扭伤的情况下逃出去,为今之计只能是让闵御来救自己。
这里距离藏身之处也不是很远,如果她大喊的话,他肯定能听到。
但叶城韵转念一想,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多少,这匪徒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七八个,就算闵御来了,好汉难敌四手加之身上旧伤未愈,估计也是送死。
但是如果没人来救,而她自己又逃不了的话,她很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么多的男人一拥而上的话,她会死的。
叶城韵并不惧怕死亡,但是她怕那样屈辱地死去。
匪首将手伸了过来,企图去摸她的脸。
叶城韵的手用力一挥,将他的手打到一旁。匪首被她的举动触怒了,一巴掌扇了过来,叶城韵动作敏捷地躲过,脚在移动的时候发出了难以忍受的剧痛,叶城韵几乎无法双脚站立,只能将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形式性地贴合在地面上。
她眉头紧缩,脸上逐渐渗出涔涔的汗意,她没有令自己的痛苦表现得太明显。
如果现在她的痛处被他们这些人发现的话,一定会肆无忌惮地冲过来。
匪徒们从叶城韵的身手之中看出她也有几下子,即便是要动手的话也会先思量一下。
之前在死场打死那头野兽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巧合,她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才站在那里不动的,然而当野兽的嘴完全笼罩了她的身体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手里还有把刀,便闭着眼睛刺了过去——当时想着就算是自己要死,也得伤它二寸皮肉,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却因此得救。
现在这些匪徒可没有那么大的嘴巴可供她在里面考虑,若是放任他们在自己身上施暴的话,自己说不定还没撑到他们完整地轮一轮下来就已经被干死了……叶城韵想想就觉得心中凄凉,想她摊上了那么个爹还则罢了,最后还得死在一群男人身下,还不如当时就让那野兽咬死的好。
“你这小妮子,还有两下子。”匪首眼中的兴奋之情愈加浓烈,忽地向叶城韵扑过来!
这混蛋!
叶城韵连忙向身后逃去,但没跑出几步便摔在了地上,脚踝好像要断了一样。身后的匪徒全都追了上来,匪首拽住了她的衣裳,叶城韵顾不得自己脚腕的情况,一脚踹到了匪首的脸上!
匪首吃痛喊叫的声音回荡在林间。
叶城韵脚下踉跄了一下,她知道现在就是被刀割下一只脚来,她也得跑,不仅得跑,还要跑得比平常更快,才能跑过那些平日里在这山上出入惯常的匪徒。
叶城韵挣扎着站起,拼尽全力的向前跑去,地上的沙石磨伤了她的脚,刺破她的皮肉,她现在倒是希望现在何处可以蹦出一只老虎,把她吃了算了。
“别跑!贱人!等老子抓住你非得弄死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城韵穿梭在林间,用破碎的衣物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身体,剧烈地呼吸着,心脏跳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匪首恼羞成怒,盯着叶城韵奔跑的背影吼道:“给我抓住绑回来!我要弄死她!”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有人自上方包抄,将叶城韵前后夹击。
叶城韵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受伤的那只脚已经麻木不仁,她已经感觉不到那只脚的存在,连站立都是摇摇晃晃的。
她向将自己包围起来的男人们望去,她自知自己无路可逃。
匪首从她身后走了过来,她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望着闵御养伤之地的方向,嗓子沙哑。
怎么办……要变成现出真身吗?
但是这样的话,会暴露她的位置,她才不想被抓回到宫里去。
匪首出其不意,猛地将叶城韵推倒在地上。叶城韵想要站起来,匪首抓住她受伤的脚腕将她拽了过去,叶城韵心中一震,拾起最后一丝力气,扭身用力地抽在了匪首的脸上!
叶城韵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只知道手掌好像被万道针扎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匪首的嘴角渗出血迹,抓住叶城韵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摁在地上。
叶城韵剧烈地挣扎着身体,但脑袋一直被死死地摁在手下,没有办法抬起来。
“混蛋!放开我!”叶城韵怒吼道。
匪首的额头上冒出汗意,他是头一次遇到如此顽劣的女子,对自己的弟兄说道:“过来!给我摁住她!”
走来了两个男人,分别从叶城韵两侧摁住了她的身体,压制了她的动作。
叶城韵的手深深地扣进土壤之中,溢满不甘和愤怒的眼中闪过一丝金色的光泽,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自她的身体之中爆发。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来逃避如此尖锐的叫声。
……天鸟的叫声。
正在栖息地休憩的闵御睁开眼睛,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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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
外面下了一层厚厚的雪,漫至膝盖。
戟颂拉着马,承聂在她身后跟着,拉着他自己的马,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两人到了一户农居的院落,戟颂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她向上面的烟囱眺望而去,此时正值吃饭的时候,这户人家却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冒起炊烟。
戟颂让承聂拉着马,翻墙而入,从里面将院落的大门打开。
承聂拉着马,将马拴在院子里的马厩之中,去外面拾了些干草放到里面,然后进了屋子,扑面而来的热气令承聂有些意外。
他本来还打算回来生火的,因为戟颂并非神术巫道之人,应当不会术式一类。
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迷惑了,炉子中的火焰跳动着,将炉身烧得通红。戟颂拽了一个小凳子,坐在炉子旁边取暖,看了一脸迷惑的承聂一眼,平淡地说道:“回来了。”
“你是如何生的火?”承聂问道。
戟颂用铁钩将炉盖揭起来,承聂向里面看去,看到了在炉内交叉燃烧着的两柄赤头飞刃,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作为神术巫道之人,他自然认识这传闻中堪称神器的赤头飞刃。
只是不常见戟颂用它对付敌手,反倒是用在了这个地方。
戟颂将炉盖盖上,铁钩放在一旁,伸出自己冻僵的双手在炉子旁边烤着,眼中满是思绪。
她已经寻找了十数个年头,还是没能找到月的遗体,她遇到了许多陌生人的遗体,大多是被啃成了残缺不全的样子。虽然她最终都好好地将它们埋葬了,但那残缺不全的尸体的样子却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他的遗体已经被野兽吃了。
因为长河族人的身体即便死了也不会腐烂,自然是不会自行腐败消失的。
承聂坐在戟颂旁边,看向戟颂神情凝重的脸,他不知道这不死族人和长河族大祭司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这样一副当官儿的表情,因为他自第一次见她到现在,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发狠要杀人的可怕模样,就是这样板着一张脸的样子……
不过自打他跟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发现不死族人和传闻中的凶狠暴戾还是有些出入的,其实平日里相处与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传闻中茹毛饮血、总是念叨着杀人的可怕模样。
正当承聂思索的时候,肚子忽然传出一声响动。
承聂暗自捂了捂咕咕作响的肚子。
“饿了?”戟颂侧目看向承聂,“刚好,我也饿了。”
承聂心中一震。
这人……不会吃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