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碧荷院。
此地曾是满池碧荷,每至盛夏,荷叶田田,荷花亭亭,香气四溢。
可如今寒冬腊月,荷叶早已枯萎凋零,残荷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徒留一片萧索。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朦胧的月光仿若一层轻柔的薄纱,悠悠地洒在碧荷院的每一寸土地上。
石板路泛着清冷的光,仿佛结了一层冰,偶尔有几片干枯的落叶被寒风吹卷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冬日的寒冷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院子紧紧笼罩,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因着明日要早起去郊外庄子上,碧荷院里的众人都早早歇下了,整个院子一片死寂,唯有呼啸的风声和更夫远远传来的打更声。
周姨娘身着一件深青色的棉袍,袍角绣着几缕淡雅的云纹,外披一件厚实的灰色披风,披风上的绒毛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她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在各个房间巡视,仔细查看孩子们是否安睡。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范南烛的房间。
只见范南烛小小的身躯在床上肆意舒展,被褥被踢到了一旁,几乎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他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在这寒夜中显得如此脆弱。
也许是感觉到了冷意,他的身子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小眉头微微蹙起,睡梦中似乎也在与寒意抗争。
周姨娘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疼惜。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动作温柔地帮范南烛盖好被子,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进去。
随后,她的目光移向房间另一张床,上面空空如也,不见范杜若的身影。
周姨娘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咦,这么晚了,杜若能去哪儿呢?”
她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褥,触手冰凉,看来范杜若已离开许久。
周姨娘在原地思索片刻,她深知自己的孩子,范杜若行事向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乱跑。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暗自思忖:“这孩子,怕是又跑去摆弄那些泥土了。
哎,也不知怎么就喜欢上和土地打交道。
种地多辛苦啊,我出嫁前家里是农户,最清楚其中的艰辛。”
她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出房间,决定到院子里找找。
此时,院子里的月色愈发朦胧,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
寒风呼呼地刮着,如刀子般割在脸上。
周姨娘紧了紧披风,沿着院墙角落一处处寻找。
就在她快要走到院子尽头时,远远地,她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里忙碌着。
她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走近一看,果然是范杜若。
只见范杜若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显得脏兮兮的。
他双手紧紧握着一个小锄头,小脸憋得通红,正费力地抡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地翻着土,忙得不可开交。
在他脚边的地上,放着许多不知名的种子,在月色下隐约可见。
周姨娘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无奈地扶了扶额,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和无奈:“杜若,你这是又在折腾啥呢。”
她看着范杜若衣服上的泥土,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扑通”一声,范杜若像条件反射般,猛地扔掉了手中的锄头。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缓缓转过身,看到是周姨娘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声叫了一声:“娘亲。”
他抬起头,看到周姨娘面色不虞,心里一慌,赶忙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脏兮兮的小手,想把手上的泥土擦掉。
可擦了几下后,他又觉得这样不妥,又悄悄地将手背到身后,努力站直身子,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等着挨骂。
周姨娘看着范杜若这副紧张的模样,原本要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心中微微一软,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快去洗漱干净,早点睡下。
明天还要早起出门呢。”
范杜若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知道了,娘亲。”
说完,他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转身快速跑开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周姨娘站在原地,望着范杜若离去的背影,愣了片刻。
她的心中满是愁绪,暗自思忖:“孩子喜欢种地算怎么回事?
这能当成志向吗?”
她满心纠结,在原地来回踱步,试图想出一个引导孩子的办法,可思索良久,依旧毫无头绪。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府中的夫人,心中暗道:“夫人最是聪慧睿智,平日里处理府中大小事务都得心应手。
这件事不如回头跟她提一提,她肯定能想出办法。
这些烦心事,还是交给夫人头疼去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松了口气,心中的负担似乎减轻了不少。
周姨娘转身回到室内,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人。
她走到小女儿范嫣然的床边,只见范嫣然正睡得香甜。
范嫣然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小棉袄,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小花纹。
她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在做着美梦。
看着女儿这乖巧的模样,周姨娘心中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她轻轻地为范嫣然掖了掖被子,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眼中满是温柔与慈爱,随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准备休息,迎接明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