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两个敌对阵营身份且刘师长明明心知肚明,却还要装作一切都正常的样子到底有多熬人。
他被关在牢房里,想跑都跑不掉。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的想干掉他,刘师长连还手的可能都没有。
万幸,对方并没有这种想法。
“刘师长,刘师长......”
声音从牢房铁栏外传来,那是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士兵,他半蹲在地上,眼睛透过铁栏急切地朝里张望。
他的军装满是污渍,领口处还破了个洞。
刘师长被这呼唤声从混沌梦乡中“唤醒”。
他眉头紧皱,眼皮沉重地抬起,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找老子做甚?”
刘师长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带着被打断睡眠的烦躁,还有在这积压的愤懑。
士兵赶忙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纸条皱巴巴的,不知在士兵手里攥了多久。
士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低声道:
“长官,这是……是外面传来的重要消息,好不容易才送到我手上,让我务必给您。”
刘师长却没有接,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一脸警惕,皱着眉头反问道:
“是谁允许你们私自夹带,你们不是看守的卫兵,你们是谁?”
士兵没有回答,而是将纸条扔进了牢房,淡淡说道:
“您还是先看看字条上的内容吧,还有,刘师长,我提醒您一句,您就算不答应,最好也别声张通知警卫逮捕我们。
只要我们俩在一个小时之后不回去,您在美国念书的儿子可能会发生意外。
当然,您也可以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觉得我们没这么大本事,那就试试?
不过,我还是希望一个双赢的局面,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您有一天的思考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俩还会来看望您,希望到时候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士兵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语气淡漠,与之前判若两人。
既然伪装被识破,他也就没有了继续装下去的必要,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他也亦然。
但此时寻求何司令的帮助,秘密保护他的儿子必然会打草惊蛇,之前所付出和铺垫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除了默默祈祷,别无他法。
说完了话,两人便不再言语,充当起了看守,等待几分钟之后下一班人来交岗。
刘师长看见这一幕,才意识到羊城到底被日伪人员渗透的多么恐怖。
这两人不仅能知道确切的口号,还能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走进来,保不齐一会还会从正门走出去。
光是这一条线上,最起码有三五个关键人物被收买,至于其他地方的,可能都数不清。
或许,就连羊城的军事部署都被日军摸得一清二楚。
如此说来,在羊城的情报部门对于日军动向竟然一无所知倒也合情合理。
日本人在上一次羊城会战失利后,从来就没有偃旗息鼓,而是换了一条战线,在更加隐蔽的战场上作战。
相反,他们倒是在最近几次的胜利中有些陶醉,依旧按照以往的对日作战经验生搬硬套,这下终于吃了大亏。
不仅仅是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中进步,日本人也是同理,他们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在隐蔽战场上,他们采取了萝卜加大棒的策略。
你说你内心坚如磐石不为利益所动摇?一根金条不行,那就十根,十根不行就二十根。
而且他们要你办的事很简单,并不会直接怂恿你当内奸,大多数都是让他们在职权允许的范围内偷偷开一个小门。
就比如今天,让监狱门口的卫兵和执勤的军官无视两人进入就好,而且他们只是待个几分钟,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的小事,酬劳就是三根金条,谁能忍得住诱惑。
要知道,这些看守的卫兵可不是军统特工,没有特别的行动津贴和额外的灰色收入,他们就靠着军饷过活。
而且,这军饷还会经常的被上司克扣一部分,同时由于国党政府财政支出巨大,就算是领到的军饷也不是足额的,甚至干脆就是欠饷。
执勤的军官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这种少尉中尉这种在军队里一抓一把的烂大街的基层军官,在战争中也是最基础的消耗品,高贵不到哪里去。
三根金条,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仅仅需要在一件“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人们总是会用各种扯淡的理由来说服自己,避免受到精神内耗和良知的谴责。
在他们看来,自己最多算是小小的懈怠了一下,严重点就是渎职,和叛国两个字可联系不上。
人人都开了个小口子,最终造成了羊城防务形同虚设,门户大开。
要不是有虎门要塞在前面顶着,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刘师长打开字条一看,这是日本梅机关的手笔。
信里告诉他,会有人在合适的时机将他带出去,而他则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过军队的指挥权,指挥军队在城内纵火烧毁粮仓,让整个羊城乱起来。
然后,打开羊城的南门,至于剩下的,就不用他管了。
事成之后,他麾下一个师的士兵将接受汪伪政府的整编,以这一万人为主体,扩军到三万人,番号为和平建国军新编第三军。
而他则出任和平建国军副总司令,授上将衔,同时兼任和平建国军新编第三军军长。
而这,还仅仅是军事上的权柄,在政治上,日本人也很开的起价码,光是头衔就要念一分钟才念的完。
总而言之,只要他投降,弃明投暗,他就是汪伪政府核心圈子中的一员,比现在可要风光的多。
这种价码给的可谓是相当高了,极少有投降的师级军官一上来就能给与这么高的身份待遇,他算是头一号。
刘师长草草阅读了字条,轻蔑的一笑,然后将字条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