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真脸色微变见状拉住卢胜,“无需大动肝火,我来处理。”
倒是在我面前装起来了。卢胜用鼻音轻哼一声,耸了耸肩,“行啊。”
得到预期答复,禾真顺势看向矮墙另一头,眼睛微眯,注意到一个白色人影穿梭于长廊下边的绿植内,巧妙躲过那打扫的大娘,而后飞快跑远。
乍一看,禾真还真瞧不出对方身份。忽然被阴云遮蔽的太阳破云而出,明亮光线直射下来。飘逸黑色长发倏然被照的泛青,一瞬而过,对方彻底消失在转角阴影处。
李祈?
禾真眉头微蹙,眼中顿然闪过复杂之色。
“卢则和李祈,我不希望他们恢复所有记忆。”卢胜察觉到禾真似乎在出神,临走前再次提了一遍心底的想法。
“那个法子,你试不试?”
“通过威逼、恐吓、催眠,从而达到错乱、扭曲记忆的效果。呵,你要玩死卢则啊?”此刻禾真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捉摸不住他的内心想法。
禾真:我虽然不清楚你与卢则究竟有何种鲜为人知的关联,但那位王后是断不可能让你弄死他的。冒牌货从头到尾都是冒牌货,卢胜啊你还真毫无自知之明。不过对我而言再好不过,借刀杀人,实在漂亮。届时我助你一把也未尝不可。
*
李祈抄无人小径一路快跑回最初换衣服的那间房子,迅速关门并下意识锁上,做完这些他才敢稍作放松背靠着门,心有余悸大口喘气。
昏暗又空旷的房间内,一切细微的声音不知不觉中被悄悄放大。
剧烈起伏的胸膛,充血涨红发烫的脸,大开的窗棂一角透进来穿堂风吹动着屋内微微潮湿、发霉的令李祈莫名安心的气味。
忽然一道人影闪出,“李祈?”
彼时正在阖眼小憩李祈顿然吓得一个激灵,混沌的意识霎时间彻底清醒过来。
十分警惕戒备地冷冷扫向阴影处缓步走出的人,可再看清来人后,李祈由觉得不可思议。
“时菱?”
“你如何在这?”语调变得神经兮兮,未等李祈继续追问,门后忽然传来两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庄主,您要来这是为何呢?我们可是特别为您备了专门的换衣房。可是小店有招待不周之处?您可要直说啊。”一个五十年纪上下的身材微胖的女管事,笑面问道。
“没有。”
看出禾真似乎有些着急,管事便想上前一步直接替禾真开门,可单手一推,门却纹丝未动。
心底不由犯起嘀咕,“哎,这门怎得反锁了?”
她赶紧取出钥匙,准备开锁。
*
看着李祈倏然变得慌张的神色,时菱眼里闪过讶异。
他本是因为起初的衣服不太合身,便想着回来换一套。哪里想到,刚换好衣服,便撞见了慌乱跑进来锁门的李祈。
犹豫道:“你……”
李祈听着外头的对话,想到了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什么。
急中生智,快步到时菱身边,“就说只有你一人在这,我不想被发现。你愿意帮这个忙吗?”
时菱听着开锁的响动声,又再定睛看了看李祈,心中暗起盘算。
——
——
木门由外向内推开,天外阴云一片。
入目屋内中央居站着一位时菱,管事心生疑惑,问:“怎么这位公子独留在此,还把门锁了?”市侩地下意识猜疑莫非时菱想盗取财物。毕竟人不可貌相。
可再瞄一眼时菱,模样自带清冷,不卑不亢的温润。气质不凡,便渐渐打消了心中的念想。
“衣服不大合身,便想着回来换一件。见屋里空空独我一人,便锁上了门,还请管事谅我多虑。”
声音不急不速,温温柔柔,完全让人挑不出刺。管事笑着摆了摆手。
时菱微微颔首,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上管事身后的杵着一只拐杖,蒙着眼睛的禾真身上,试探性询问:“禾庄主,这是?”
禾真眉峰微挑,意外时菱居然在此。想到对方说的“独我一人”,而自己可是“看着”李祈进了这。蓄意替李祈打掩护,有意思。
“听着音,原来是时菱。”面对时菱的试探,他直接选择已读乱回。
时菱本就没希望能套出什么,听到禾真答非所问的回复,便识趣回了个“嗯。”
*
明黄的太阳依旧藏匿于层叠的云层之内,天色晦暗不明。
李祈闭目安静泡在温热的水池里,水池位置偏上偏处角落,空间也不大。
“你想问什么?”注意到身旁的时菱一直投来探究的视线,李祈缓缓睁开眼,转眸瞥向此刻略显尴尬欲言又止的时菱。
“多谢。”趁对方还未开口,他再三犹豫斟酌片刻后,放下别扭的心情,青眸显露认真朝时菱道谢。
时菱倏然觉着有些意外可一想又觉不意外,点头应下。
李祈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真上几分。莫名其妙的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卢则的影子……
即使闹别扭仍旧秉持对即为对错便是错,丝毫不扭捏于道歉亦或是道谢。
一下子,时菱的心情幽幽低迷下来,尽管面色还是一贯不见喜怒,平淡寡味。
“问吧,不然别总瞄我。”
李祈闲眼垂下转即抬起盯着时菱。
“你与卢则在苍凌之外,很早之前便认识吗?”
“不错。”一下拿不准时菱的意图,李祈选择先认下。
毕竟未到苍凌之前,在朝州的确与卢则见过。
时菱听到这个回答,不由意外之余还萌生了些许不甘心,觉得李祈定然会错了意。
决定再透露多点,“你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吗?”微微泛凉的手指忐忑的蜷在温水内。
墨黑的明眸视线投注在李祈的脸上,有意无意地紧盯着对方无光下青的近乎发黑的眼珠,不想错过一点异样。
李祈平静地出奇,心里却暗自冷笑。要是我未曾听到虞鸢与卢则的对话,兴许还能心平气和答你。可如今现下乍一听来,真觉讽刺。
面不改色反问道:“你信吗?”那也让我来探探人前清风明月、柔情细致如你,皮下是否包藏祸心,有意挑拨。
“我对鬼神之说并不迷信,所以对这类前世今生之谈甚为无感。”
出乎意料的是时菱似乎真心想同自己聊一聊这个话题,当然其中背后的逻辑皆影影绰绰指向一个人。
话锋一转,“只是有一人常在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痛苦又麻木、前言不搭后语地倾诉。他说他前世有一个刻骨铭心的挚爱,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对手。他说的断断续续,挚爱和对手之间隔了将近半年他才吐露只言片语。”语调里起初掺杂着一丝暗涌的得意却又被后面的脱口的话冲淡,融进几分无奈与神伤中。
“他天真以为他们天下第一好,他说他不喜欢等人,因为没人值得他等。其实在我看来,是因为他一直孤身一人。他又说他以前惶惶不可终日,对周围一切充满戒备与敌视。这是在苍凌遗留下的疑心病。他喝醉酒哭丧着脸说这可不能怪他啊,他要说不这样会没命的……”说着说着音调不知不觉有些哽咽,眼眶泛起泪光。
李祈诧异又不解地看着时菱,对方下意识眼神闪躲。
“抱歉,失礼了。”时菱微微低头背过身用袖子擦眼睛。
“你还想听吗?”
“……为何对我说这些?”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脱出。
李祈皱眉,按捺下心中的疑问,点点头。
“他说他傻傻等了心上人好多好多好多十年,可他们没有以后。他们的情谊早已在他离开青玄时就戛然而止。他说是他活该,千刀万剐都赎不了罪。”当时时菱听到卢则居然如此轻贱自己,心都要碎了。
李祈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心中的疑问愈来愈多。卢则、虞鸢、时菱、宗罗各执一词,他甚至都无法判定孰真孰假。
……
“……你能想象吗?他本是一个多么桀骜不驯的人,却被所谓的心上人驯的像条摇尾乞怜的狗。”此时此刻话里话外顿然攒动着火药味。
忽而时菱凉且冷的视线刮了一眼李祈,一种难以遏制的厌恶情绪突然溢出。
李祈余光中瞥了一眼,只是淡然笑了笑。
“说完了?”不等回应,他便从水池里站起身,有模有样双手握拳前后来回拉伸了一下胳膊。
在时菱讶异的目光注视下,挠了一下耳朵,笑着轻飘飘来了一句“好啰嗦。”而后悠然离开,走动中温水顺着湿透的棉衣衣角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我不喜欢听故事,实在要听也是要他亲口对我说。”怼的时菱瞬间哑火。
李祈走上岸,侧对着时菱公事公办不夹杂私情道:“这次的事,我欠你个人情。”语罢,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