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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傍门见月明 2

唐僧听完僧官的话,心里暗自想道:“太可怜了!我怎么会是那种没骨气、没品行的和尚呢?”他心里委屈,差点就要哭出来,可又怕寺里的老和尚笑话他,只好偷偷地扯起衣角擦眼泪,强忍着气,一声不吭地急忙走了出去,见到了三个徒弟。 孙悟空见师父脸上带着怒气,赶忙上前关切地问:“师父,寺里的和尚打您了?”唐僧回答说:“没打我。”

猪八戒在一旁搭腔:“肯定打了,不然怎么听着还有点哭腔呢?”孙悟空又问:“那是骂您了?”唐僧说:“也没骂我。”孙悟空疑惑道:“既然没打也没骂,您怎么这么苦恼呢?难道是想家了?”唐僧无奈地说:“徒弟啊,他这儿不愿意留咱们借宿。”

孙悟空笑着问:“这里难不成是道观,住着道士?”唐僧生气地说:“道观里才是道士,这儿是寺院,住的都是和尚!”孙悟空说道:“您真是太没用了!

只要是和尚,就和咱们是一类人。俗话说:‘既然都在佛门之中,那都是有缘人。’您先坐下,等我进去瞧瞧。”

嘿,这孙悟空可不是好惹的。他伸手按了按头上的金箍,又紧了紧腰间的裙子,手握金箍铁棒,大踏步径直走到大雄宝殿上。他对着那三尊佛像,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不过是些泥塑的身子、贴上金箔的假像罢了,难道就没点灵性能听到我说的话?

我孙悟空奉命保护大唐圣僧,一路往西去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意来到这地方借宿,你们最好赶紧给我通报一声这里的主事!要是不留下我们,我这一棍子下去,就把你们的金身打得粉碎,让你们现出泥土原形!” 孙悟空正在前面气势汹汹地发狠话,胡搅蛮缠地说着一堆吓唬人的话。

这时,一个来烧晚香的道士,手里点了几支香,正准备到佛前的香炉里插上。突然听到孙悟空“咄”的一声,吓得直接摔了一跤。好不容易爬起来,抬头看清孙悟空的脸,“哎呀”一声,又吓得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地,慌慌张张地跑回方丈室,大声报告说:“老爷!外面来了个和尚!”

僧官不耐烦地骂道:“你们这些道士都该打!我不是说了让他到前廊下面蹲着去,还报什么报!再这么啰嗦,就打你二十大板!”道士急忙说道:“老爷,这个和尚和之前那个可不一样啊,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僧官问道:“长得什么模样?”道士心有余悸地描述道:“他长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耳朵又大又招风,满脸都是毛,嘴巴像雷公一样尖。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咬牙切齿的,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僧官一听,说道:“那我出去看看。”

僧官打开门,正好看见孙悟空直冲冲地闯了进来。好家伙,孙悟空这模样实在是丑陋:脸凹凸不平,颧骨高高低低,两只眼睛黄澄澄的,额头向前突出,獠牙还往外龇着,就跟螃蟹似的,肉在里头,骨头却像长在外面。老和尚被吓得赶紧把方丈的门关上。

孙悟空几步赶上去,“扑”的一声,直接打破了门扇,大声叫嚷道:“赶紧给我打扫出一千间干净房子来,老孙要睡觉!”僧官躲在房里,对道士抱怨说:“怪不得长得这么丑呢!原来是说大话,把脸都折成这副模样了。

咱们这儿,从方丈、佛殿,到钟鼓楼、两边的走廊,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三百间,他居然张口就要一千间睡觉,这不是离谱嘛!”道士哆哆嗦嗦地说:“师父啊,我都快被吓破胆了,您就看着怎么答应他吧。”

僧官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得不提高声音喊道:“那位借宿的长老啊,我们这小破荒山实在不方便,不敢留您,您还是到别处去投宿吧。”

孙悟空把金箍棒变得像澡盆那么粗,直直地竖在天井里,冲着和尚大声说道:“和尚,要是觉得不方便,那你们就搬出去!”僧官着急地回应道:“这寺是我们从小就住的,从师公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我们,我们还指望传给子孙后代继续守着。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么冒冒失失,居然叫我们搬出去。”

道士也在一旁附和:“老爷,这事儿确实太尴尬了,要不咱们搬出去算了,人家都拿着杠子打进门来了。”僧官赶忙说:“你别胡说!咱们这儿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四五百个和尚,能搬到哪儿去呢?搬出去了也没地方住啊。” 孙悟空听到他们的对话,又喊道:“和尚,没地方搬是吧,那就派一个人出来,让我试试这棍子的威力!”

老和尚一听,扭头对道士说:“道人,你出去,让他打一棍试试。”道士一听,吓得惊慌失措:“我的老天爷呀!就那么粗的大杠子,您让我去试棍?”

老和尚还在催促:“常说‘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怎么能不出去呢?”道士叫苦不迭:“那杠子别说真打过来,就算不小心倒下来,都能把我压成肉泥啊!”

老和尚也无奈地说:“也别说压成肉泥了,就光看那杠子竖在天井里,晚上走路要是不小心没注意,一头撞上去,都得撞出个大窟窿!”道士委屈地说:“师父,您明知道那杠子那么重,还让我出去试什么棍呀?”这师徒俩就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孙悟空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想:“看来他们确实受不了一棍。要是真一棍子打死一个,师父又该怪我行凶了。那就另找个东西给你们看看这棍子的厉害。”

他忽然抬头,瞧见方丈门外有个石狮子,当下就举起金箍棒,“乒乓”一声砸下去,那石狮子瞬间被打得粉碎,像一堆乱麻似的。 屋里的和尚从窗眼里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慌慌张张地往床底下钻。道士也吓得赶紧往锅灶门里躲,嘴里不停地叫嚷:“我的爷爷呀!这棍子太重啦!

我们可受不了啊!求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孙悟空见状说道:“和尚,我不打你们。我问你,这寺里一共有多少和尚?”僧官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前前后后总共有二百八十五间房,有度牒的和尚一共有五百个。”

孙悟空接着说道:“你赶紧去把这五百个和尚都叫齐,让他们穿戴整齐,出去把我那唐朝来的师父恭恭敬敬地接进来,这样我就不打你们了。”

僧官忙不迭地说:“爷爷呀,只要您不打,就算是抬,我们也把您师父抬进来。”孙悟空催促道:“那就赶紧去!”僧官转头对道士喊道:“道人,你别老说自己吓破了胆,就算是吓破了心,也得去给我把这些人都叫来,接唐僧老爷爷进来。”

这道士实在没办法,只能豁出命去。他不敢从被孙悟空打破的门出去,只好从后面的狗洞艰难地钻了出去。一出狗洞,他就径直跑到正殿上,东边使劲儿打鼓,西边用力撞钟。

一时间,钟鼓齐鸣,那声音惊动了两边走廊里大大小小的和尚,他们纷纷赶到大殿上,疑惑地问道:“这时间还不算晚呀,敲钟打鼓的是要干什么呢?”

道士赶忙说道:“大家赶紧换衣服,跟着老和尚去排班,到山门外迎接从唐朝来的老爷。”那些和尚听了,立刻行动起来,真的收拾得齐齐整整,排好队伍出门去迎接。

有的和尚披上了袈裟,有的穿上了偏衫,没有这些的就穿着一件类似一口钟的直裰,还有些穷和尚,连长衣服都没有,就把两条腰裙接起来披在身上。 孙悟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指着一个和尚问:“和尚,你穿的这叫什么衣服啊?”

那和尚见孙悟空长得凶恶丑陋,害怕挨打,赶忙说道:“爷爷,您可别打我,听我给您说。这是我们在城里化缘得来的布料,这地方没有裁缝,所以就自己做了这么个衣服,我们都叫它‘一裹穷’。”

孙悟空听了和尚的话,暗自好笑,押着这群和尚,来到山门下,让他们都跪了下来。僧官一边磕头,一边高声喊道:“唐老爷,请到方丈里就座。”猪八戒看到这一幕,说道:“师父您也太没用了。

您进去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嘴巴都气得能挂个油瓶了。师兄怎么就这么有办法,能让他们磕头来迎接咱们呢?”唐僧说道:“你这个呆子,一点都不懂礼数!俗话说得好,‘鬼都怕恶人’啊。” 唐僧见和尚们都在磕头礼拜,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上前说道:“各位请起来吧。”

和尚们一边叩头一边说道:“老爷啊,只要您跟您徒弟说一声,高抬贵手,别动不动就拿杠子打人,我们就是跪上一个月也愿意啊。”

唐僧赶忙喊:“悟空,别打他们。”孙悟空回答道:“我还没打呢。要是真打,这会儿他们的骨头都已经被打断了。” 那些和尚这才敢起身,有的去牵马,有的去挑担,还有的抬着唐僧,驮着猪八戒,拉着沙僧,一行人一起进了山门。他们来到后面的方丈中,按照顺序依次坐下。

和尚们又纷纷对着唐僧礼拜起来。唐僧见状,赶忙说道:“院主请起身,不用再行礼了,这样太折煞贫僧了。咱们大家都是佛门弟子,不必如此多礼。”僧官说道:“老爷您可是上国大唐派来的钦差,小和尚们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如今您来到我们这荒山野寺,无奈我们肉眼凡胎,没认出您尊贵的身份,这才与老爷您偶然相遇。

冒昧问一下老爷,你们一路上是吃素呢,还是吃荤呀?我们好去准备饭菜。”唐僧回答说:“我们吃素。”僧官却转头对旁边的人小声嘀咕:“这老爷的徒弟,看样子可像是爱吃荤的。”

孙悟空听到了,说道:“我们也都吃素,从娘胎里出来就一直吃素。”那和尚惊讶地说:“我的老天爷呀,这么凶巴巴的大汉居然也吃素!”

这时,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和尚,走上前又问道:“老爷既然吃素,那得煮多少米的饭才够你们吃呀?”猪八戒一听,不耐烦地说:“你们这些小家子气的和尚!问这个干什么!一家给我们煮上一石米就行。”

和尚们一听,都吓得慌了神,赶忙跑去刷洗锅灶,各自在各个房间里安排茶饭。他们把灯烛高高举起点亮,摆好桌椅,开始热情款待唐僧师徒。

师徒几人吃完晚饭后,和尚们便动手收拾起了餐具。唐僧满怀感激地说道:“老院主啊,真是打扰你们这座宝寺了。”僧官连忙回应:“不敢当,不敢当啊。招呼不周,还望老爷海涵,实在是怠慢了各位。”唐僧接着问道:“那我们师徒今晚在哪里安歇呢?”僧官赶忙说道:“老爷别急,小和尚我自有安排。”

随后,他转头叫了声:“道人,咱们这儿有几个能听候差遣的人?”道人回答:“师父,有呢。”僧官便吩咐道:“你们派两个人去准备些草料,给唐老爷的马喂食;再派几个人到前面去,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得干干净净,铺好床帐,动作快点,请老爷们去安歇。”

那些道士听了吩咐,各自把事情准备妥当,便前来邀请唐老爷去休息。唐僧师徒牵着马、挑着担,走出方丈室,径直来到禅堂门口。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两边靠墙摆放着四张藤屉床。孙悟空看到后,招呼负责准备草料的道士,让他们把草料抬进禅堂,把白马拴好,然后让道士们都出去。

唐僧坐在屋子中间的灯下,只见两排站着五百个和尚,都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一步也不敢离开。唐僧微微起身,客气地说道:“各位师傅请回吧,这样贫僧才能自在地休息。”然而,这些和尚谁也不敢退下。这时,僧官走上前,对众人吩咐道:“等伺候老爷安置好了,大家再回去。”

唐僧又说道:“这样就已经算是安置好了,大家都请回吧。”听到这话,众人才敢陆续散去。

唐僧迈着步子走出房门,准备去外面小解。一出门,便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洒下如水的清辉。他不禁喊了声:“徒弟。”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听到呼唤,赶忙都出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此时,月光皎洁,夜空深邃,明月高悬,将大地照得清清楚楚。唐僧被这清幽的月色触动,不禁思念起故乡,于是随口吟诵了一首古风长篇。诗是这样写的: “那明亮的月亮高悬在天空,如同珍贵的宝镜一般,山河在月光下摇曳生姿,倒影十分完整。

月中的琼楼玉宇,仿佛被清光填满,这冰清玉洁的月亮,好似银盘,四周清爽的气息流转。 此时此刻,万里大地都沐浴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年之中,今夜的月亮最为明亮新鲜。

月亮就像从沧海中升起的霜饼,又似那冰轮高高挂在碧蓝的天空。 身处别馆的寒窗之下,孤独的旅人满心烦闷;而在山村的野店里,老翁已安然入眠。

这月光忽然照进汉家宫苑,让宫女惊觉秋霜染白了鬓发;才到秦楼,又催促着女子赶忙整理晚妆。 庾亮曾写下有关月亮的诗,被记载在晋朝的史书之中;袁宏也因月色太美而难以入眠,泛舟江上。

月光洒在杯面上,那寒意仿佛都失去了力量;它清晰地映照在庭院之中,仿佛有仙人在此处充满活力。 处处的窗轩旁,都有人在月光下吟诵着高雅的诗篇;家家的庭院里,都有人拨弄着琴弦,仿佛在与月光共舞。

今晚能在这山寺中静静地欣赏这明月,可不知哪一天,我们才能一同返回故乡呢?”

孙悟空听了唐僧的诗,走上前回答说:“师父啊,您只看到了月色的明亮美丽,心里想着家乡,却不知道这月亮之中还蕴含着深意,它可是符合先天法则和事物表象的准则啊。月亮到了每月三十的时候,代表阳魂的金气散尽,代表阴魄的水气充满整个月轮,所以月亮变得纯黑而没有光亮,这就叫做‘晦’。在这个时候,月亮和太阳相交,在晦日和朔日这两天之间,受到阳光的感应而孕育变化。

到了初三,一阳初现;初八的时候,二阳产生,这时阴魄中的阳魂占了一半,月亮看起来如同绳子一样整齐,所以叫做‘上弦’。等到十五这天,三阳都已完备充足,月亮因此变得圆满,所以叫做‘望’。

到了十六,一阴开始产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成,这时阳魂中的阴魄占了一半,同样如绳子般整齐,所以叫做‘下弦’。

到三十日,三阴完备,又回到了‘晦’的状态。这其中体现的就是先天的采炼之意。我们如果能够恰到好处地修炼,就像把握好二八之数,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成功,到那个时候,见到佛祖就容易了,返回故乡也不是难事。有首诗说得好: ‘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 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

唐僧听了这番话,一下子领悟过来,明白了这其中的真谛,满心都是欢喜,对孙悟空连声道谢。沙僧在一旁笑着说:“师兄说得虽然没错,只是讲了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就像水中的金气。

但还有一层没说到: ‘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 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 唐僧听了沙僧的话,又像是茅塞顿开。正所谓道理一旦明白,一处通了便能处处通,说破了无生无灭的道理就能接近仙道。

这时,猪八戒走上前拉住唐僧说:“师父,别听他们乱讲,耽误了睡觉。这月亮啊: 缺了不久又会团圆,就像我生来就不完美。 吃饭的时候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我有粘涎。 他们都机灵能修来福气,我却痴傻愚笨积累着缘分。 我说您取经就算历经三途的苦难,到时候也能摆尾摇头直接上天!”

三藏说道:“好吧,徒弟们一路赶路,都很辛苦,先去睡下吧。等我把这卷经书拿出来念一念。”孙悟空听了,说道:“师父,您这可就不对了。您从小就出家做和尚,小时候学的那些经文,哪一本不熟悉呢?

而且您还领了唐王的旨意,要上西天去拜见佛祖,求取大乘真经。现在大功还没有告成,佛祖还没见到,真经也还没取到,您这念的又是哪卷经呢?” 三藏解释道:“我自从离开长安,每天都跋山涉水,奔波不停。小时候学的经文,恐怕都生疏了。幸好今晚有空闲时间,我就想温习温习。”

孙悟空听他这么说,便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去睡了。”说完,他和八戒、沙僧各自走到一张藤床边,躺下去准备睡觉。

三藏轻轻地关上禅堂的门,把油灯挑得更亮些,然后铺开经本,静静地看着经文,低声念诵起来。此时,四周一片寂静,正是楼头刚刚敲响初鼓,人间的烟火气息渐渐平静,野外江边的渔船上,灯火也都陆续熄灭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位长老之后会怎样离开这座寺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