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大太阳把新收的稻谷又翻过一遍后,叶知知才坐到树荫下,收得快的农田已经开始打水泡地了,此时沟渠里水满满的,把脚泡水里凉快了很多,摘下头顶的大草帽一下一下地扇风,脑子里还在想先前赵秀菊说的话。
让陈爱娇给陈大姑磕头脑,还要请谢媒酒。
所以陈大姑赶在农忙的时候来陈家湾,就是为了给陈爱娇说亲?叶知知有些惊悚地拍拍额头,陈爱娇今年才十八,放到前世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就要结婚了?
不过农村结婚确实挺早的,叶知知记得以前叶妈就是十八岁时相亲嫁给叶爸的,尤其这时候还没有晚婚晚育的政策,不过就算有了,在农村估计也没什么大用。
只是不知道陈大姑给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对方家里条件怎么样,也不知道这事陈爱娇本人知不知道。
盲婚哑婚在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应该没有了吧?叶知知不大确定地想着。
当晚收了工,饭后在院子里歇凉的时候,赵秀菊满脸喜气地同陈奶奶说起这事,叶知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借着月光清楚地看到陈爱娇一点点变暗的脸色。
倒是陈家爷奶十分高兴,陈奶奶更是直接点头说等农忙过后让陈大姑安排两个孩子相亲,还高兴地说起陈大姑年轻时的事情。
无非是向赵秀菊和杨满春两妯娌炫耀自已女儿出嫁前多么漂亮能干,嫁人后多么幸福顾家,叶知知也是这时才知道,陈大姑嫁到隔壁乡的支书家,生了三个儿子,在这个儿子就是女人底气的年代,很受婆家看中。
陈大姑婆家条件很好,大姑父在城里的工厂上班,家里还有个小叔子在部队上,据说很有出息,去年陈大姑还当上她们村里的妇女干事。
难怪赵秀菊那么恭维她。
陈大姑嫁得好,出嫁人在陈家很有些地位,说话也有人听,那她介绍的婚事也肯定是个好婚事,陈家人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着。
“爱娇有福啊,家里这么多丫头片子,她大姑最疼她,从小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她一份。”陈奶奶难得目光慈爱地看着陈爱娇,十分感叹地说道,又叮嘱陈爱娇。“人不能没良心,你要记得你大姑的好,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大姑知道不。”
十分肯定的语气,好像陈爱娇以后不孝顺陈大姑就是没良心。
陈爱娇点了点头,不发一语,脸上并没有寻常女孩提前婚事时娇羞的姿态,似乎还有一点愁容。
陈奶奶感叹完就领着她的金孙去找老姐妹串门子去了,赵秀菊满脸笑容地盘算着请陈大姑来家里吃饭的事情,杨满春面色不虞地把坐在院门口地四朵花叫回了屋,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爱娇以后下田把帽子手巾带上,这么大的姑娘得爱惜点自己,不能浪费这身好水色,我得去村里问问这嫁女有什么讲究。”赵秀菊满意地看了看陈爱娇,扭着身子也去串门去了,留下陈爱娇呆愣地坐在凉床上,还有叶知知。
陈爱娇望着东方发了好一会呆才提着篓子出了门,看见叶知知坐在台阶上,皱了皱眉头问她。“我去打猪草,你去不去?”
自然不去,再说了大半夜的打什么猪草,叶知知从没做过这么多活,早累得不想动弹,陈爱娇也没有强求,脱了草鞋放在窗台上,光着脚出了门。
叶知知正准备去院子中间的凉席上躺一躺,就听到陈小花家里传来‘哐’的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听起来像搪瓷脸盆,紧接着就传来陈春花的抽噎声,叶知知刚站起来的身体,又坐了下去。
陈家院里种了颗四季青,她坐的这个位置正好隐去了她的身形,听着细细的哭声,叶知知莫名有些尴尬,又不好发出动静,只得静静地坐着,被迫听着。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子!啊?”屋里传来杨满春压抑的呵斥声,还有春花堂姐委屈的哭泣声,过了会杨满春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定。“这事听我的,娘不会害你!”
听说杨满春是从山里嫁到陈家湾来的,陈家湾这里大多已经改口喊妈妈,只有她固执地让儿女们喊她娘。
屋里很快消停下来,不多时杨满春抱着陈金鑫也出了门,叶知知也终于能如愿跑到凉席上睡觉。
晚上陈爱娇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洗过澡的水气,叶知知替她把窗户打开,让她爬了进来。
姐妹俩的房间是赵秀菊和陈志坚大屋里隔出来的一间,格局极小还朝北,屋里除了开门的余地,狭窄的屋里直接架起一层木板,铺上稻草就是姐妹俩的床,床下堆着杂物,顶上还吊着一层专门放粮食的,叶知知真怕上头的木板承受不住砸下来。
要进房间只能从正房进来,要么就只能从朝北开的窗上爬进来,陈家窗上还没加铁条,进出还挺方便。
叶知知困得不行,开了窗又迷迷糊糊地滚回原处睡下,黑暗里,陈爱娇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似沉重又似解脱。
第二天杨秀菊就把家里的意见递过去,陈大姑很快就抽着空回了陈家湾,也不知道她和赵秀菊和陈奶奶说了什么,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退下去过。
陈大姑空手来的,到了陈家上桌吃了一顿干饭,还把陈奶奶做了坛子菜抱走一坛。
赵秀菊和陈奶奶脸上喜气洋洋的,只有杨满春脸上带着郁色,连带着四朵花儿都凝神屏气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到杨满春。
“我家爱娇就是出挑,名字也取得好,长得也好,能干又聪明。”赵秀菊这几天心情极好,就是叶知知失手打坏了一只碗,看在只是缺了个小口的份上,赵秀菊也没有打她,只是骂了几句,这会正站在灶台边跟杨满春说话。
“春花多跟你爱娇姐学学,性子太内(向)了,也不爱说笑,跟你妈性子太像,这不好。”赵秀菊拉着被她话说得满脸通红的陈春花大笑着说,还伸手拨开陈春花左边的头发看了看。
一惊一乍地说,“哎哟,这都长了这么些年了,春花这癞痢还没长好啊?”
陈春花面色一白,眼泪哗地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