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快到夏天的日子,林时明却忽然觉得有些清冷。
“所以我们…”
“别担心。”陆予熙敛起情绪,良久,露出笑脸来,“是好事。母后就要自由了。”
他牵起林时明的手,把人送回床上。
“你先休息吧。消息虽说来的突然,但行宫这边的事我已处理的差不多了。等明日再调配好人手,咱们一起回去。”
殿内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林时明才抬头,同样扬起笑脸,眼眶却有些发红。
“也是,咱们不急着回去。想来母后最后一段有记忆的时光,父皇这小气的必然要独占,咱们回去了也是替父皇批奏章干苦力的份。”
*
热热闹闹的朝考尚未结束,京城上下却已沉寂起来。
病了许久的国母终于传出寿命将尽的消息,隆运帝已罢朝几日,成天就守在凤仪宫里。
这等压抑的气氛下,朝野众人也都识时务的收起了尾巴,不敢在这档口上闹出事来,触了隆运帝的霉头。
只是积压的政务不得不处理,虽有太子代理朝政,却还是有些必须要皇帝亲自去做的。为此,也为了给自己疼爱的儿子儿媳放个假,白筇竹终于强硬了一回,将窝在凤仪宫好几日的隆运帝赶了出去,然后欢欢喜喜的换了太子和太子妃来。
今日,白筇竹的状态是真的很不错。
一进门,林时明就被心情甚好的皇后娘娘领到了内室。见着白筇竹高兴,他还又习惯性的贬低两句隆运帝。
“母后今日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是有什么好事吗?还是因为父皇那个小气鬼走了,所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你这孩子!”白筇竹笑骂了一句,“怎么能背后说人坏话。”
“您放心,我当面也这么说。”
后头跟着的陆予熙无奈摇头。
林时明嬉皮笑脸的作怪,果然把白筇竹逗的更开心了。她拍拍林时明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示意二人都坐下。
“好了,不编排你们父皇了。不过我昨日倒确实是遇见了好事。”
她这话却是叫林时明和陆予熙都疑惑了。白筇竹许久都不出凤仪宫了,也不见外人,哪来的遇见好事?
“你们父皇说,等明年,最迟后年,他帮你们把朝政稳固了,便传位给予熙。届时,他便去江南寻我。”
这话听着还算平常,但隆运帝的原话是——
“梓童,我与你半生都困在皇宫。咱们夫妻恩爱,却总有太多烦扰。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等过上一年半载,新政推行顺畅,朝堂稳固,我便将位置传给太子。叫他们年轻人忙去吧!”
“我常听时明那个小兔崽子念叨江湖自在,这回我偏要抢在他之前,也好好体验一把。到时候,你已获新生,我就去江南寻你。咱们重新认识,重做夫妻,也来一次轻轻松松,圆圆满满的恩爱生活。”
“没有天下人,没有仇恨,咱们自取逍遥。”
——充满情谊的爱语。白筇竹当时就感动眼眶都红了,连连点头答应。
但是。
但是!
白筇竹难得有些烟视媚行,林时明却如同晴天霹雳,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隆运帝,奸诈小人!!!怪不得,昨日非要同我辩驳辩驳江湖风景与京城荣华,原来是刻意下套,套我的话啊!
这都是我准备拿来诱惑陆予熙的计划啊!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林时明头一次为自己的嘴贱而感到无比后悔。他事成后直接带走陆予熙的计划刚刚成型,就因被剽窃而破灭了。
“你们放心,南故先生说了,我的记忆会在几年后慢慢恢复。等我想起来,就和陛下一起,找机会回来探望你们。”
白筇竹还沉浸在喜悦与甜蜜当中,林时明的天已经塌了。他欲哭无泪,伤心欲绝,又怕叫白筇竹看见了担心询问,只好一把将后头的陆予熙拽过来,埋头在陆予熙怀里不愿露面。
“…我们给你们带各地的酒。好不好?”
“好。”
“嗯。嗯?”
怎么是予熙的声音?
沉浸在美好畅想中的白筇竹这才回过神来。她回头一看,林时明正埋头在陆予熙怀里不知道做什么。
“时明这是怎么了?”
一无所知的陆予熙无辜摇头。
“没事。”还是林时明自己接了话,闷闷的声音从陆予熙怀里传来,“我在为您和父皇高兴。我都要感动哭了。”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父皇给您描述的太美好了,我感同身受。”
*
林时明坚强的在凤仪宫陪了白筇竹一整日。坚强到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临回东宫时,他一把抓住同样在凤仪宫陪祖母的陆亭松,认真严肃的教育孩子。
“亭松。你一定要快快长大,叔父的希望,就都在你身上了!”
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陆亭松当即就被激励起来,坚定的保证,“叔父放心,亭松一定好好用膳,早点长大!”
林时明老母亲欣慰点头.GIF
事后悄悄问了林时明,得知了缘由的陆予熙哭笑不得,却也没阻止他“揠苗助长”。
*
只是这温暖祥和的日子终究是要结束的。
五月十七,戌时一刻,白筇竹喝下最后一剂汤药。
戌时三刻,皇后崩逝的消息传遍京城。
国母去世,天下服丧。
灵堂与丧仪都是早早备齐的在林时明的指挥下,凤仪宫众人有条不紊的处理起了皇后的身后事。
五月十八,众皇嗣、宗室、内外大臣皆着丧服,于静安宫正殿举哀。
寅时三刻,趁天还未亮,将还在昏睡中的白筇竹安全送出城外的林时明匆匆赶回静安宫,就恰好撞上了在皇后灵位前大放厥词、污言秽语的太后。
此时隆运帝与陆予熙恰好有事不在,外头的皇嗣等人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进入皇宫,正好给了秦太后闹事的机会。
“…这等不孝不悌之徒,怎配为国母?还办什么丧仪,布置什么灵堂?还不赶快撤了去——”
“太后娘娘。”
林时明大步走进殿内。
“有时候我真佩服您小强般的精神,以及老年痴呆般记性。看来上次的教训,您是已经忘的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