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闹市区,过了晚上十点,街道上就很少有人走动,如果大声叫喊,或许能惊动旁边居民楼里的居民,可夜间气温这么低,家家户户都关窗闭门的,遇到危险真能及时有人来出手相救吗?
宋心田哪还敢哼歌?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往前走。
此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从最危险的路段闯过去,或许黑影见被她发现,不敢再跳出来呢?只要能回宿舍,就赶紧将此事通知玉素甫,他会请园区保安协助调查那人是谁。
打算不错,事实却不给宋心田这样的机会,当她已经快要经过那根孤伶伶立在路边的灯柱,黑影竟再次出现,并快速向她移来,吓得她一把捂紧嘴,就要拔腿奔逃。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随即又是一条黑影疾奔而至,正是来自宋心田后方,并风驰电掣般闪过她眼前,稳稳地停到她与不速之客的中间,飞起一脚就朝那人踹了过去。
“陆衡?”
尽管吓得汗毛倒竖,宋心田也一眼认出了来者何人,当然是指身后那位。
又听“哎呀”惨叫,发自被陆衡踢中的黑影,看起来那一脚受得不轻,黑影半卧在地上,哼哼哈哈爬不起来。
陆衡出现,宋心田还需要害怕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今天你跟陆总去工地了吗?”宋心田吃惊地问。
陆衡本来威风凛凛很忘我,给宋心田一问,立即醒神,开始抓耳挠腮:“这,这个嘛,我吃完晚饭就回来了,有东西忘在办公室,就来取。”
“哦~”宋心田点点头,却在心里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当务之急,是“收伏”地上躺着的那位,陆衡生怕他再蹦起来反抗,嘱咐宋心田拨打110,然后蹲下身一把按住他。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跟在女孩子后面想干什么?”陆衡厉声质问。
被按住的,是一个年轻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大概二十岁出头。
路灯光照射下,看得出他的皮肤很黑,是富有光泽的小麦色,一头乌发特别浓密,打着丝瓜藤似的细卷,一直垂到耳根后。
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惊恐地睁着,如两湾湖水般明净清澈。最令陆衡心头一震的是他的嘴唇,线条明晰优美,如果他静止不动,倒不像真人,更像是来自一幅素描画。
“阿卡,我,我就只是,只是经过这里呀……”小伙子战战兢兢的,下意识将两手挡在胸前,以致于宋心田在一旁怎么看也觉得陆衡更像是具有危险性的一方。
陆衡狠狠一瞪眼:“别叫我大哥,套什么近乎?我明明看见你鬼鬼祟祟躲在路灯杆子后面,闪开一会儿,等人家靠近就又蹦出来要扑向她,这种行为都叫做经过?嗯?”
宋心田又仔细打量那稚气未脱的男孩两眼,已经在手机上按下“110”,这时取消,转为打通了玉素甫的手机。
十分钟后。
玉素甫与几名保税园区保安一起,将维吾尔小伙押进保安室,陆衡与宋心田跟在他们后面。
小伙子自述,他名叫热依木江,今年22岁,是喀什大学医学院护理专业的大四学生,目前在喀什三院实习。
至于为什么要大晚上的“偷袭”宋心田,热依木江怎么也不肯说原因,坚称自己只是路过。
无计可施之下,保安队长老何只好警告他,要是一直不说实话,就得把他扭送进派出所了。
宋心田安静地坐在旁边,观察男孩的言语举动,心头飘浮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热依木江这名字,她保证以前从未听说过,可他的年龄,22岁,比自己小两岁,那么在她六岁时,他就是四岁。
何队长检查了热依木江带在身上的钱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名片,是喀什三院院长褚伟航的,名片上有褚院长的手机号码。
热依木江哀求何队长不要给褚院长打电话,可他越求老何就越觉得电话该打,所以当然就联系上了褚伟航。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褚伟航急急忙忙开车赶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陆文明。
居然真惊动了喀什三院的院长,人家大晚上亲自往保税区这么远的地方跑,不仅如此,连领航的陆总也一起来了,何队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担心这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别搞到后面不好收场。
一屋子人望着一头白发的褚院长走进来,以为他会很生气,至少斥责热依木江几句,谁知不仅没见到他动怒,他还走到热依面前,关心地询问那孩子有没有事,听说给人踢了一脚,有没有踢伤到哪里。
踢人的是陆衡,看着褚院长的态度顿时来气,心想难怪这家伙不学好,感情是有人在护犊子呢!
正歪着脑袋琢磨,后脑勺忽然一疼,原来是陆文明拍了他一巴掌。
“哎呀哥,你打我干嘛?我才是见义勇为的那一个,你搞清楚没有呀?”陆衡捂着脑袋抱怨。
陆文明声音不大,睁圆了眼睛训斥:“你搞清楚状况没有?没搞清就乱踢人家?就你这个头,一脚下去少说也有十斤力气,万一给人踢伤了你赔得起嘛?”
“唉,我说……”陆衡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屋里到底谁是他陆文明的弟弟?怎么不光打后脑勺,还狠狠地教训人呢?
褚伟航对宋心田说出一番话,于是真相大白。
热依木江表示自己无大碍,褚伟航放下心,走向宋心田,意味深长地问她:“你就是宋霖的女儿,心田对吧?”
“啊?”宋心田一愣,讷讷地反问:“褚院长,您,您认识我爸爸啊?”
褚伟航点了点头:“二十几年前,我和你爸爸同在医疗战线工作,从事的都是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我和他打交道挺多,经常在学术会议上见面,后来还一起作过研究课题。2005年,听说老宋要去阿克苏援疆,我还劝过他不要去。因为他在上海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一个关于研究如何攻克特殊部位血管瘤的课题做了一半,要是能顺利完成,拿一项国家级大奖不在话下,那对将来他评上院士很有帮助。可是,他没听从任何人的劝告,义无反顾就参与了援疆,然后……”
话到痛处,唏嘘不已,褚伟航变得喉头哽咽,却听热依木江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越听越明白是怎么回事,宋心田的泪水也滑落下来。
她转身走到热依面前,问他:“你是不是在18年前,我爸爸做先心病手术救活的那个孩子?”
热依木江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宋心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