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郑重地递到温宁手中。
纸条上墨迹犹新,笔锋凌厉如刀,正是墨云稷传回的密信。
“铸造司里藏着一份兵器铸造图纸。”宗主低沉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或许就是甲胄军的锻造图纸。”
温宁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条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明白这张薄纸的分量,一旦确认找到图纸正是甲胄军的兵甲锻造图,他们就能在天下人面前揭穿这位暴君的阴谋,让讨伐师出有名。
宗主的目光越过纷飞的雪花,望向温宁,大氅在雪地上拖出了深痕,“阿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此刻的京都城,对温宁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
齐王早就起了杀心,啸元帝对她更是虎视眈眈。这两股势力若联起手来,即便是墨云稷这样的聪慧机敏之人,也难保她周全。
可若温宁想放弃,只想过一个平淡的人生,听风煮茶,快意江湖,宗主也定然会让她得偿所愿。
山风卷起温宁的衣袂,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中。这张轻薄的纸片,此刻重若千钧,它承载的不仅是复仇的希望,更是还燕池一个清明的机会。
她在决定闭关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自己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完全守护燕池的万千子民,但这并不妨碍她倾尽所有去尝试。这份执念,不仅源于血脉中流淌的燕池皇室之责,更因她不愿再看到世间有人如她一般,在命运的泥沼中苦苦挣扎。
“姑母”温宁抬眸,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出关的消息,还需您晚两日散播出去。”
九婴山中的奸细,是宗主当年亲手埋下的活棋。
春风和气,霁月霭云的表象下,暗藏着沐雨栉风,带月披星的筹谋。不除旧棋,正是为了不让对手落下更隐蔽的新子,以退为进,是为了能更好的掌控局势。
宗主微微颔首,“阿宁,你既下定了决心,九婴山和姑母,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你和时家主,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随后,宗主将户籍帖递给温宁,“月寻给你准备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战德昌一家老小虽然都被啸元帝下令处决,但祸不曾殃及旁支和女眷亲族,仅凭这一点,啸元帝也不会轻易明杀。有这层敏感的身份做掩护,啸元帝要想彰显自己的仁德,甚至在一些层面上,还会护着你一二。”
温宁接过户籍帖,目光落在那个陌生的名字上,不由得怔住:“战、宁?”
宗主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说来也巧,月寻返城便是要向啸元帝说明你的身份,忽听城中幼童传唱歌谣,指明你是战家之女,这背后正是齐王授意。齐王此举是想用这个办法,引啸元帝对你下杀招。月寻借势而为,在明面上坐实了你这个身份,反让齐王投鼠忌器。
至于名字嘛,战家旁支人丁奚落,又逢灾荒年,饿死的病死的,几乎绝户。这孩子的名字就更无从考究。月寻说,静水流深,历经沧桑却初心不改,倒是很映衬你的性子。便还用这个“宁“字吧!”
温宁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时父为她取这个名字,寓意着温暖与安宁,可命运却总是与她开着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玩笑。
燕宁、战宁,这些与她相似的名字,希望可以拨开一个崭新的开局。
她轻轻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温宁乘船而下的第二日,内奸偶得温宁出关的消息,利用特殊渠道将消息速速传去京都城。
夜色深沉,客船在江面上轻轻摇晃。
温宁裹紧了粗布麻衣,混在昏昏欲睡的客群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刃。
就在船即将靠岸的前一夜,水面突然泛起几道不易察觉的涟漪。
一队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水中跃出,湿漉漉的夜行衣紧贴在矫健的身躯上。他们动作迅捷如游鱼,显然都是水性极佳的好手。
黑衣人挨个检查着乘客,粗糙的手掌粗暴地抬起一张张惊恐的脸。温宁不动声色地往阴影处挪了挪,指尖已经扣住了袖箭。
当搜查无果的黑衣人开始目露凶光,准备大开屠杀时,她知道戏该收场了。
寒光乍现。温宁的身影如鬼魅般在甲板上闪转腾挪,姑母亲授的剑招在她手中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
第一个黑衣人喉间绽开血花时,甚至还没看清是谁出的手。
太慢了。
温宁暗叹!
侧身避过劈来的刀刃,反手一剑刺穿对方心口。
这些所谓的精锐,在姑母的成名剑法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她原本还指望能借此机会磨练招式,现在看来,倒是高估了他们。
清晨,城门打开,巡城司和守城士兵完成了换岗。
温宁将户帖递与城门守卫,那纸页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守卫仔细查验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棉雨驾着马车已至城下。
“战姑娘,请上车。”
温宁一怔,这个姓氏还真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素手掀起车帘的刹那,温宁怔住了。
温宜带着流青端坐车内,二人眼中噙着晶莹的泪光。待看清温宁面容,温宜倏然起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流青更是掩唇轻呼了一声:“主子”。
温宜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指尖几乎要嵌入温宁的衣衫。她将脸深深埋进温宁的肩窝,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浸湿了温宁的衣襟。
“阿宁……”她哽咽着唤道,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颤抖与失而复得的欣喜。
流青早已泪流满面,她踉跄着扑到温宁脚边,手指紧紧攥住温宁的衣角。
温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鼻尖萦绕着温宜身上熟悉的淡雅花香,耳边是流青压抑的啜泣声。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温宜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揉了揉流青的发顶。
闭关时日的孤寂与清冷在这一刻被尽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温情与归属感。
温宁的眼角也微微泛红,嘴角却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轻声说道:“我回来了。阿姐,流青害你们为我担心了。”
温宜终于松开怀抱,却仍紧握着温宁的手不放,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回来就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