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再入天极阁
天色虽晚,可园依旧热闹。
院子里年轻男女嬉笑畅饮,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哪家少爷。
照理说,这还不是个风气开放的世界。但在这可园,能感受到一种文明的糜烂。从灵魂到肉体,每一个年轻的生命,都想冲破身上无形的枷锁。
徐骄没在司马三娘的房里找到风盗,却见到了西城五爷。
“你也来找他?”五爷问:“这人没了两条腿,却还不安稳,迟早连那条命也保不住。”
司马三娘急切说:“大哥,这是在帝都,你的地方。这一次,可不能让他再出事了。”
五爷摇头说:“唉,你呀。他当年为了那女人,性命也不顾。后来那女人死了,他应该回来找你的,可一走便是二十年。妹子,不值呀。”
三娘满脸神伤:“大哥,这个我没什么好埋怨的。谁让我长的没人家好看,又不会装可怜。我可不是男人,喜欢,就非要弄到手不可。就像母亲看孩子,再不孝顺,可始终是心头最软的那块肉。”
徐骄听了,差点感动的哭出来:“三娘呀三娘,如果你能年轻十岁,我现在就跪下来,求你嫁给我。”
司马三娘斜眼:“就你说这句话,就知道是个不会纯情的主儿,除非我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否则,你骗不到我的。”
徐骄颇有些尴尬:“既然风盗不在,那我走了。我怕在这地方多待一会儿,今晚就不想回家。”
五爷说:“等等,你来找风盗,可是为了天极阁主?”
徐骄一愣。
五爷笑道:“你现在如此风光,升任卫戍衙门轻骑将军。手下有兵有将,本身实力也不错,如果不是对付大宗师,不会来找风盗。想来是吃了天极阁主的苦,寻思着报复吧。”
徐骄说:“晚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是天极阁主对我有了杀心。她又是个大宗师,以我现在的修为,她若再来杀我,想逃都有些困难。往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总不能缩在洞里,不露头呀。”
五爷嘿嘿大笑:“这你不必担心,那天极阁主受了重伤,实力大不如前,近几日即便有杀你的心,也不会轻易出手。你好歹是个宗师境,真拼命起来,也不是窝囊废。兔子咬一口,有时候,也是会要命的。”
徐骄心想:原来那天极阁主受了重伤,当时倒是没发现,这样就放心了。
五爷又说:“徐骄,你年纪轻轻,已然是宗师境,虽然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十分难得。心里太多算计,总被俗事缠身,无暇用功,此生怕就只能到这里了。即便最终能成为大宗师,也只能落入下乘。”
徐骄问:“大宗师也有上乘和下乘之分。”
五爷觉得这问题好笑:“那是当然,世间但凡一事一物,皆有上下之分。深谙权谋之人甚多,但能有几个像令祖徐老大人那样。用兵之将满营,但能称得上帅的,也只有柱国将军一人而已。你可知,这上下区别在哪里?”
“请前辈赐教。”
五爷起身:“跟我来!”
两人出了房,院子里依旧热闹。
“你看这些少男少女,觥筹交错,言语嬉笑。若是换成老夫老妇,还会有如此尽兴的场面吗?”
徐骄摇头:“风雨几遭,上了年纪的人,即便有这个力气,怕是也没有这个心。”
“非是力不足,乃是心不愿。”五爷说:“人越老,欲望越少。更像是纯粹的生命,想的更多的,是活着,怎么活,和怎么活的长久。”
徐骄心想:这不是个问题吧,宇宙有起始,万物有始终。生与死,存与消,都是不可抗拒的。
五爷说:“这满院的少男少女,不乏资质上佳者,可即便是鬼王亲自教导,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先天境……”
徐骄哦了一声:“这我明白。我听风盗说过,他二十岁前,连女人都没有见过。不见不欲,才有了眼下的修为。”
“不见,不是为了不欲,是为了不想。”五爷慢慢前行:“欲望,不是因为你看到,听到,而是因为你想。你看那边树下的姑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你可有什么欲望?”
徐骄摇头,若是看见个女人就有那方面的欲望,很可能是种病。
五爷又说:“你去过公主府,见过公主怜,可有欲望否。”
徐骄一愣:“说没有,那是骗人的。我想任何男人见了公主怜,难免生出些幻想出来,您也不例外。”
五爷一笑:“看吧,因想而有欲,因有欲而更加的想。人被欲望支配想法,被想法支配行动。反过来,你要做的事,会让你产生想法,而这想法,又让你产生欲望,周而复始,人就会沉沦其中。但到了宗师境界,修行最重感悟。当你沉沦在红尘俗事不可自拔,又怎能感悟到红尘之外的天地。”
徐骄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一点都不明白。
五爷又说:“天极阁主,能把碧海惊涛诀修到那样的程度,本来不该如此不济,想来就是被俗事欲望缠身。心不静,欲不停,所以终不得上乘。”
徐骄说:“但是前辈,既然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欲望。欲望是不满的车轮,是生命的动力……”
“不错,是这个道理。但你已经入了宗师,宗天师地,就是要从天地之间找到一条路。一条生而为人,却又超脱人的路。我听山主说过,当一个人能找到这条路,他就是大宗师。当他踏上这条路,便是超凡脱俗的圣人。”
“您也见过山主?”徐骄不免有些惊愕。
五爷点头:“好多年前了,我困在大宗师许久,需要高人指点。当今之世,只有山主不吝赐教。我多次上武道院,求见鬼王,可都过不了应天理那一关。”
徐骄沉吟不语,忽然觉得: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似乎被某种力量牵扯,没有巧合,只是还没有看到其中关联。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可园,临街小溪潺潺,越发衬的长夜寂静。
五爷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长长的一声叹息。
“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明白。事可以做,心也可以有,但不要被欲望支配。那样,脚下的路是走不远的。我看过太多人,天赋卓绝,资质超凡,但终究为名利所缚,美色所诱,被欲望迷了心窍,忘了初心与选择……”
徐骄有点明白,五爷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他远离名利场,回归修罗山。莫要被红尘欲望迷失本性,忘却大道正途。
可修道是为了变的强大,强大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强大不是为了满足欲望,那这强大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强大,仅仅是为了生存,何不像耕夫渔夫那样,朝伴日出,暮看日落,一生平淡得过。
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夜色浓的就像少女的哀愁。
小院里,只有纳兰雪房间的灯还亮着。这女人正在阅读二十年前的案档。不止她一人,夭夭,李师师,笑笑也都在。
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很容易就变成朋友,而且是关系很好的那一种。
他坐在房顶,房子不是很高,自然看的不远。放眼而去,视线也被四周高高的翠竹挡住。他想着五爷的话,虽然不懂,但也听得出来,五爷的本意,是要劝他离开。
五爷,这个帝都大佬。究竟知道些什么,又为何这样劝诫?心里总觉得不安,就像深夜之中,看不清前方的路。
深吸一口气,不去想那么多。
欲望,那太高远了。强大,那太遥远了。这些都不是他这个小人物,现在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心中忽然一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若没有强大的实力,怎么满足欲望?就像夭夭,如果现在想强奸她,那就是找死。但如果足够强大呢,如果是圣人境……
带着幻想,心很快静了下来……
清晨,陆吟秋的读书声把徐骄吵醒。睁开眼,看到三猫鬼祟的从吟翠房里钻出来,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徐骄心想:完蛋,三猫这小子已经被欲望束缚,走向千万年来,男人摆脱不掉的悲剧舞台……
忽然响起敲门声,三猫吓得差点冒魂儿,走到门口问:“谁呀!”
“我!”是冯大宝的声音。
打开门,冯大宝递了个帖子给三猫:“一大早有人送来,请徐大人的。”
“红色的帖子,请骄哥?”三猫颇有些疑惑,他们三兄弟在帝都,没和什么人有交情,打开帖子一看,忽然皱起眉来。
“什么人送来的?”徐骄问。
三猫又吓了一跳:“我靠,骄哥,你在房顶上干嘛?”
“修心,养性,凝神。”徐骄说:“老弟呀,你虽然年轻,但有些事儿可是很伤身的。你和小山,都到了破境先天的紧要关头。你看小山,现在还在床上五心朝天……”
三猫说:“哥诶,这事儿真可怕,有瘾的。”
徐骄心道:完了,他妈的男人戒烟都难,戒女人不得要命。问三猫:“谁送来的帖子?”
“骄哥,你肯定想不到。是天极阁的帖子,落款是天极阁主。”
徐骄一笑:“叫小山,干活了……”
正午时分,一匹烈马当街疾驰。
徐骄把残霞剑扛在肩上,快到天极阁的时候,也不把马勒停,飞身而起。战马没了负累,速度快如闪电,差点撞到前方行人。
久经训练的战马就是非凡,一个急刹,掌上蹄铁擦着街道的青石板,滋啦一阵声响。若是夜里,兴许还能看到火花。
街上的人吓了一跳。帝都之中,大白天就敢这么张狂的人,少见的很。
战马急刹回转,这时徐骄正好落下。一人一马,在天极阁门口相逢。
徐骄长剑残霞砰的一声磕在地上,战马咴儿的一声嘶鸣。
徐骄看着马笑:“行啊老弟,配合到位。”然后冲门喊道:“既然请人,怎么还关着门,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门开,纳兰征当面而立,惊讶道:“怎么是你?”
徐骄一愣:“老人家不知道是我,阁主就没有对您说些什么?”
“没有,只知道要请一个贵客,我还寻思是什么人,没想到是兄弟你。”
“我也没想到。”徐骄说:“还以为阁主就算见我,也会在某个突然的时候,突然的地方。而不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天极阁里请我。阁主难道不知,除了我,还有很多高人惦念她呢。比如鬼王弟子宁不活……”
纳兰征冷哼:“兄弟,她是聪明的。你想呀,若要见面哪里有天极阁安全。七楼大厅,全是障魂木。即便大宗师能敛住呼吸,但障魂木的气息,还是能透过皮肤渗入人体,功力难免受到压制。”
“哦,我倒是把这个忘了。”一拱手:“多谢老人家提醒。”徐骄假意客气,以极快的速度把纳兰雪的信交给老头。
老头会意,只看笔迹,就知道是纳兰雪。低声说了句:“兄弟小心……”
两个婢女把徐骄请到七楼,依旧是那个大厅。还没进门的时候,徐骄就运起心法,体内真气圆转,太极循环。上一次,他就是因为运转心法,而不受障魂木所制。不得不说,老梧头笃信什么修道成仙的虚幻之事,教的这心法虽然威力不大,却是玄妙的很。运转之时,吸纳天地之力,人身却像独立的世界,真气在体内循环,往来好似不竭。
想到这里,也不知那老头一个人在修罗山怎么样了。该不会自己事成回去,推门一看,老头早已嗝屁,都臭了……
天极阁,七楼大厅。
烛光昏暗,完全感觉不出现在是白天。
帘子后面,照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像徐骄第一次见阁主时一个情景。不同的是,当日莫雨和纳兰征分站左右。此刻,却只有他和阁主两人。
“阁主,又不是没见过,搞这么神秘,没有必要吧。”
帘子后传来深沉的声音:“不必废话,说正事!”
徐骄笑道:“说正事之前,有个问题想问。”
“如果与正事无关,就不用问了。”
“可我很想知道答案。”
阁主有些不耐,深沉的声音说道:“讲!”
徐骄说:“除了在下,还有谁知道阁主是个女人?”
“之前,除了纳兰雪,莫雨,纳兰征之外没人知道。至于现在,这已经不是个秘密。”
“既然不是秘密,阁主又何必躲在帘子后面,哑着声音装成一个男的。”徐骄说:“其实自那日阁主杀我之后,你就成了我的阴影。”
“哼,原来你也会怕。”
“岂止是怕,简直是怕到了爱。”徐骄说:“恐惧和爱没有区别。爱到极致,便成恐惧。恐惧到极致,和爱也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就很想知道,阁主那一面白纱之后,是何等的国色芳华。”
“哼,年轻人,我已经能做你母亲了?”
“年龄虽是差距,但只要差距不大就不是问题。”徐骄说:“我这人,就是对美女没有抵抗力。看到美女,就想知道长什么样。什么脸型,肤色如何,鼻子坚挺还是小巧,双唇是厚还是薄。我第一眼看到莫雨,就有这样的感觉,总想把她的面纱扯下来……”
“谈正事吧。”阁主声音明显不满。
“谈正事?”徐骄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原来阁主约我来,是谈正事的,不知是何正事呀?”
帘子后面的影子猛地高大起来,几乎顶到房梁。原来她一直是坐着的,真他妈的,搞得自己像是来参拜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