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嫣莞刚刚醒来,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匆匆爬起来穿好衣裳,然后跑过去开门。
咯吱一声!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女子,一身揉蓝衫子杏黄裙,不过寻常装扮,却是风韵宜人。只抿唇淡淡一笑,就足以看出心性之温柔,娴静若姣花照水。
“嫂子,你怎么来了?”嫣莞热情地拉着她进去,然后把门关上,继而拉着她坐下,“是哥哥叫你来的吗?”
来者正是小周后,如今的郑国夫人。
小周后望着她,脸色平静道:“你哥哥着急你的婚事,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懂怎么跟你说,就让我过来问一问。昨天上元节,你去看花灯,可遇上什么心仪的男子没有?”
嫣莞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嘴上却说道:“没有。”
小周后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道:“上元节的花灯有好几天,今晚让大家陪你再去吧!或许今晚就能遇上心仪的男子了。”
其实嫣莞还没准备好要出嫁,她觉得此事不必如此着急,便说道:“嫂子,这个事情不着急,我再多等两年也无妨啊!当初哥哥说过,他也想多留我个三五年呢!”
小周后闻言,蹙起了眉头,“可是你哥哥他……他现在等不下去了,他想让你快点离开这儿。”
嫣莞一听这话,心头一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哥哥他不喜欢我了?”
小周后眼见着她要哭了,匆忙说道:“不是的,你哥哥他说,他再也没有能力让你过得幸福快乐,你不该继续留在他身边,他希望你能找个好的归宿,重新过得好。”
“我和哥哥是兄妹,应当同甘共苦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幸福快乐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嫣莞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周后悲叹了口气,神色伤感道:“可这是他的心愿,他这一生注定不可能快乐了,但他希望你可以。”
嫣莞听了这些话,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大家都过得何其快乐,为什么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不愿一个人去快乐,她不愿离开她的亲人故友。
“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小周后取出一块丝帕为她擦拭泪水,安慰道:“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寻了个好人家,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不像我们,你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我不要抛下你们,一个人去幸福,我要去找哥哥说清楚。”嫣莞抹了把眼泪,打开门就出去了。
她真的感觉好难过,匆匆赶至李煜房中,见他正坐在角落里喝得烂醉如泥,便上前欲夺过他的酒坛,“哥哥,你别再喝了,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是兄妹,骨肉缘枝叶,往日有福同享,今日有难自然也要同当的。”
李煜醉得厉害,却紧紧抱着酒坛子不让她夺走,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眼神迷离涣散。
嫣莞知晓他是醉了,但她仍然要继续说下去,“哥哥,我不要抛下你,一个人去幸福。你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的。我们大家明明都好好活着,你又为什么非要这样消沉下去呢?”
李煜醉醺醺地倒在那儿,始终没有回应她。
嫣莞望着他这副样子,心伤至极,泪流不止,猛然拿起一旁的酒坛子,除去了盖子,仰头将酒水灌入了口中,咕噜咕噜,灌完一坛接着一坛。
她只觉得心中难受,这种痛苦无处排遣,都说一醉解千愁,那么就喝酒,喝醉了便不会感到痛苦了吧!
几个女眷很快赶过来了,一人匆忙夺过她手中的酒坛子,焦灼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嫣莞呜呜哭泣着,捂着胸口悲伤道:“我觉得心头难受,好难受,给我酒,让我喝。”
“你一个姑娘家,喝那么多酒怎么成?”
嫣莞感觉心里头实在太难受了,忍不住嚎啕大哭,夺过酒坛子就疯狂给自己灌下酒水。她想要醉,醉了就好,醉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女眷们见了,有的悄悄抹起泪水,有的上来安慰劝解她,可是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想喝酒,只想一醉解千愁。醉了就好,醉了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她本来就不胜酒力,没过一会儿,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待到快要醒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味猛然冲上喉咙,嫣莞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先吐了,将原本干净的地面弄得一片狼藉,还有衣裳也都弄脏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瞧见窅娘拿着一块帕子上来为她擦拭嘴角,又见黄氏去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
嫣莞紧捂住胸口,感觉到很难受,又望着窅娘,目光迷离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窅娘道:“你还说呢!你醉成这样,都把我们着急坏了呢!”
嫣莞不由想起了自己过量饮酒的事情,又想起了饮酒的缘由,心头涌起了巨大的悲伤。继而,她感觉到身子有些不适,想来是喝酒伤了胃。奴仆们已经备好了面食,很快端了上来,她早就饿了,拿起筷子就吃,狼吞虎咽的。
一旁的黄氏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嫣莞吃完后,窅娘又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了擦唇,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投射到地面。
嫣莞抬头望去,见是七哥李从善,立即问候道:“七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李从善站立在门口,面色严肃道:“你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注重自己的仪态,喝那么多酒,成何体统?”
“我只是心头难受,我真的太难过了。”嫣莞站起身望着李从善,脸色悲伤道:“七哥,你跟六哥说说好吗?我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幸福,我不想离开大家,大不了我不嫁人了。”
李从善面色不悦道:“胡说什么?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心头难受,待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就不会心头难受了。”
嫣莞忍不住垂下了泪水,悲伤难耐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疼爱我,从小到大,你们都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给我,从来不肯让我受一点委屈。可是现在你们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舍不得大家,我要留下来跟大家同甘共苦,我不愿意一个人去幸福。”
李从善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心头也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她心头难受,可是他却无力改变什么,只好制止道:“别再哭了,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停顿一刻后又道:“你且说说,那孙公子如何啊?今天我与他约好了时辰,让他过来与六哥见个面,这会儿应该快要到了。”
嫣莞一听此事,便知道了他的想法,不悦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陪着六哥,我才舍不得离开大家。”
“胡闹!既然你这么想,那我觉得没必要过问你的意见了,一切让六哥抉择就好了。”李从善实在拿她没办法,言罢就拂袖而去了。
嫣莞呆愣了良久,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看七哥的意思,他也是希望快点把她嫁出去,可是她现在好不想离开大家,怎么办?
一旁的窅娘与黄氏相视了一眼,过来劝了几句。嫣莞自是听不进去的,匆匆起身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
去的时候,但见李煜住处的门窗紧闭,里面还传来一些说话声,想必众人已经在商谈了。她便将耳朵贴在了窗户上,想要听个一二。
“六哥,你觉得如何?”
李煜此刻还醉着,意识迷离不清地说道:“既然你觉得好,那就把……把八字……给他,如若……如若八字相合……就……让他来纳征吧!”
李从善笑道:“既然六哥没有什么意见,那今日便由我来做这个媒人。纳采之礼不能少,你且下去备礼吧!”
“是。”然后,洛轩退了出来,匆匆朝外走去。
嫣莞抬起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哥哥们的意思是,如果八字相合,就要把她许配给他,是吗?虽说他慷慨豪迈又儒雅俊秀,她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虽然她认为婚姻大事该听从哥哥的,但是真到了这一刻,她觉得好紧张,若是这个男人不值得她托付终身,那可怎么办?
倏忽,李从善从内而出,悠闲地摇着一把扇子,又盯着嫣莞看,眼中带着几分考究之意。
嫣莞低下头去,心头惶惶,她知道自己适才的话语惹得七哥很生气,而且李从善的性子不若李煜那般温和,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惧怕他的。
李从善见她这般神色,问道:“怎么?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则长兄为父,你可有意见?”
嫣莞低垂着头,心神有几分惶然,她自是不敢说有意见的,正思量着说什么为好,又听李从善说道:“孙公子品貌端正,你有何不满?虽说他现在官阶不高,但依我的观察,我觉得他前途不可限量。你的身份也不如过去那般尊贵了,嫁了他这般官阶的,想必不会委屈了你吧?”
嫣莞不愿惹他生气,便小声道:“我没有不满,我都听哥哥们的。”
李从善方笑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全交给我吧!你回房休息去吧!”
嫣莞点了点头,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