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面,隆绪又猛然转头看着嫣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今天晚上,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跟我回去。”
嫣莞哪敢呢?这小皇帝看似很生气,说不准他一生气,会对她大打出手,所以她才不敢跟他走。
于是,她立即低垂着头,惶恐道:“有什么话,在这里也可以说。”
隆绪想了一下,道:“外面冷,我想带你回去说。”
他的语气柔和起来了,神色也温和起来了,但是嫣莞还是不敢跟他回去。
说实在的,每一次他和她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她都怕他一时兴起要临幸她。可是眼下,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她拒绝了,他说不准还会大发雷霆。
注意到她眼中的惶恐之意,隆绪皱起眉头,说道:“你怕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吃掉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心。”
嫣莞惶恐道:“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谈的。”
隆绪向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嫣莞吓得抖了抖,但听他严肃道:“你走不走?”
嫣莞捏了捏衣裳,手心渗出汗水来,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她只好点点头,随他去了。
她心想呢!既然逃脱不了,那就勇敢面对吧!这小皇帝平日里是个不错的人,应该不会强行临幸她吧!如果这小皇帝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拼了命也会咬死他的。
待回了御帐后,隆绪命令小太监把酒送上来,又是一副准备不醉不休的样子。
嫣莞见状,想起了上一回的事情,立即劝道:“小皇帝,你还是别喝酒了,太后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一定会生气的。”
隆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什么动作也没有,唯有目光专注有神。嫣莞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立即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她心想,他会不会很生气了?他会不会对她逃跑的事情很不满,马上就要斥责她了?然而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接着,隆绪倒了杯酒喝下,然后方问道:“你与我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使得你不顾一切地要逃走?”
嫣莞想了想,道:“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好,逃走……是我自己的事情,是因为我太想念故乡了。”
隆绪看着她,道:“不对,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才要逃走,你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一定改。”
嫣莞盯着他深沉的眸子,心里头五味杂陈。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还以为他会对着她大发雷霆的,没想到他竟然对着她反思自己的错误。
嫣莞想了想,不愿他将这事往心里去,立即道:“真的与你无关。”
隆绪道:“你不肯说吗?你在宋国,没什么亲人了,连个依靠都没有,怎么会想着逃回去呢?你在这儿,至少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可以让你不受人欺负,可以让你过得开心。我不知道我到底哪一点让你不满,让你这么不顾一切地逃离我?”
嫣莞实在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才好,因此低垂着头,良久不发一言。
隆绪见她不说话,心里头十分不高兴,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酒。他反思了好久好久,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使得她不顾一切地逃离自己。
喝了好一会儿后,隆绪看向她,给她倒了一杯酒,道:“你陪我喝酒。”
嫣莞摇摇头,拒绝道:“你还是找妃嫔们去吧!”
隆绪不高兴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嫣莞匆忙解释道:“不是……是……我……我……”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隆绪更加不悦了。她不愿喝酒,那他也就只好独自一人喝,喝着喝着,他竟又反思起自己的错误,喃喃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嫣莞见状,沉思了片刻,然后哽咽着说道:“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你对我很好,这我知道,可是这里不是我的故乡,我不愿意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我想回宋国去,那里虽然没有我的亲人了,但至少还有亲人的坟墓,我想每年清明都去祭拜我的亲人。而且我在宋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习惯那儿的风土人情,我想继续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
隆绪坐在那儿静静听着,好一会儿也没说话,许是在沉思,良久后,他又拿起酒坛子,给自己灌了好几坛酒。
嫣莞见状,也真是吓着了,她很快想起了萧太后和马得臣,若是让他们知道这小皇帝喝了那么多酒,肯定又要怪罪她了。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办?逃走?还是劝阻?
劝阻,她是万万不敢的,万一这小皇帝心情不好,对着她大发雷霆可怎么办?那么就逃走吧!
嫣莞缓步走到门口,正欲找机会出去,忽见马得臣正朝此地赶来,吓得她是浑身直冒冷汗。
嫣莞匆忙跑回去,将隆绪手中的酒坛子夺过来,道:“你不要喝了,好不好?马得臣来了。”
说真的,她很讨厌有人说她是什么祸水,这一回,他们要被那个马得臣给逮着了,她可不想被他再骂一回红颜祸水。
隆绪喝了很多,已然有几分醉态了,醉醺醺道:“喝,你也喝……”
很快,这一幕被赶来的马得臣尽收眼底。
嫣莞吓得魂都快丢了,颤颤巍巍地望着马得臣,一动不敢动。她有预感,有很不好的预感,这一回,她要惨了。
而马得臣盯着二人,露出了一副懊恼之态,劝道:“圣上需以学业为重,岂能如此沉迷酒色啊?”
这语气,似是恨铁不成钢。
隆绪听了这话,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素来是个尊师敬道的人,不敢对马得臣不敬,于是立即站起身,恭谨道:“学士教诲得是。”
马得臣叹了口气,道:“老臣觉得此事,一定要禀告太后了,如若不然,只怕圣上会被这祸水给耽误了。”
隆绪惶恐道:“不行,娘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学士,这个事我一定改,你千万不要去告诉我娘。”
马得臣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行,此事一定要禀告太后。”
隆绪急了,信誓旦旦地称自己一定会改,不过马得臣却坚持要带两人去见萧太后。
嫣莞眼看着这副状况,心里头也焦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萧太后知道了这事,那么自己八成是惨了,怎么办?
僵持了好一会儿后,见两人不肯随他走,马得臣分外不悦,直接一甩袖子就往外去,一副准备去向萧太后告状的样子。
隆绪急了,立刻追了出去,嫣莞见状,也真觉心头惶惶,匆忙跟上去看一看。
今天的事情,她一定是有责任的,根本逃脱不了。与其逃脱,不如勇敢面对,如果她到萧太后面前给自己求求情,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能赦免自己。
就在今夜,三人一块儿去见了萧太后。马得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禀告了一遍,萧太后听完后,蹙起眉头道:“皇儿,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隆绪低垂着头,一脸愧疚道:“孩儿知错了。”
萧太后看着三人,平静道:“依娘亲之见,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嫣莞吓着了,剧烈颤抖了好几下,一颗心都快要冲出胸膛来了。萧太后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她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凛冽之感,萧太后她老人家必定跟马得臣一样,觉得她是什么祸水。怎么办?怎么办?
一旁的隆绪见状,匆忙道:“娘亲,此事是孩儿一人之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萧太后皱着眉头,神色深沉地盯着隆绪看,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思量片刻后,她淡淡道:“皇儿啊!不管这事与她有没有关系,娘亲都觉得,这个女人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了。这个女人对你来说,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娘亲觉得,还是把她送走为好。”
嫣莞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送走?是要送到哪里去?萧太后莫不是想把她送到别处,给人当婢女?或是当小妾?当军妓?
就在这一瞬,嫣莞觉得,如果自己失去了隆绪的庇佑,她的未来,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她惶恐道:“不是的,太后,奴婢……奴婢对圣上……很有用的,奴婢……奴婢……”然而,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自己对隆绪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隆绪见状,也想了想,立即说道:“娘亲,其实她很有用的,她……她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嫣莞被隆绪这番话给吓着了,心头惶然,这小皇帝说什么话不好,偏偏要说这番话?
虽然她很不喜欢这番话,但是没想到这番话很有用,萧太后听了以后,用惊诧的眼神看了看二人。
他们的事情,萧太后也是有所耳闻的,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可是前些日子没有,不代表近来没有。
萧太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做下了决定,温和地说道:“皇儿,既然如此,那娘亲就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你往后不务正业,沉迷酒色,这个女人是一定要被送走了的。”
隆绪大喜道:“谢谢娘亲。”
夜色已深,萧太后见此事说定,便让众人都退下,要准备歇息了。
嫣莞退出来以后,感觉脑袋特别沉,想要回去睡一觉。
隆绪也很快出来了,柔声与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嫣莞摇摇头,道:“我自己可以回去。”想起了适才的事情,她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能对太后说这样的话呢?”
隆绪靠近她,轻声道:“这话怎么了?我不这么说,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嫣莞想了想,觉得没话反驳,也就沉默了一会儿。
风大了,这晚风足以吹得人瑟瑟发抖,隆绪见状,二话不说就脱下身上的外衣,给嫣莞披上,然后道:“走吧!”
嫣莞觉得脑袋特别沉,十分想睡觉,也就不再推脱,让他送自己回去了。
*
第二日,天寒地冻,朔风凛凛,行营中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嫣莞披了件貂裘,想过去看看柏儿,昨日那小皇帝对她说了那番话,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怎么样了。
走着走着,不远处竟传来了一个声音,嫣莞顿时停住步伐。
“杜尚服,我求求你了,你就别这么对我了。我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偏偏只欺负我一个人?”
是锦鸳的声音,听这语气,似是在苦苦哀求。
嫣莞顿感不妙,加快步伐过去,很快又听到了杜氏尖利刻薄的声音:“老娘就是欺负你了,怎么了?那个女人倒真有手段,一大把年纪了竟还能把当今圣上都勾去了,老娘就是看不顺眼。这会儿欺负不了她,老娘还不能欺负你吗?谁让你跟那女人走得近啊?”
嫣莞意识到杜氏是在说她,心头十分不快,紧接着传来了鞭子落下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锦鸳的哭喊声。嫣莞急了,匆忙上前阻止道:“住手!”
杜氏看了看嫣莞,收起了鞭子,道:“是你啊!”
嫣莞怒道:“你凭什么打锦鸳?”
杜氏道:“老娘凭什么不能打她啊?”言罢,又朝锦鸳甩了几鞭子,锦鸳疼得哭了起来。
嫣莞愤怒地冲上去欲把锦鸳救回来,杜氏自然是不肯的,两个人便扭打起来,扯来扯去。
这下子把太后都给惊动了。
萧太后是路过,瞧见了两个人在此扭打,分外不悦地制止了她们。
三人一见太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心里头都预感到十分不妙。
萧太后望着三人,问道:“你们可否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氏道:“太后啊!什么事都没有,这个女人存心挑事。”
嫣莞怒道:“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虐待锦鸳,我想过来阻止。”继而又拉住锦鸳的胳膊,道:“锦鸳,你快些与太后说说,杜尚服是怎么虐待你的。太后是清正贤良、深明大义之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锦鸳是第一次见到萧太后这般的大人物,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颤抖个不停。
而萧太后见天气这么冷,锦鸳却穿得如此单薄,并且衣裳都裂开了,似是被人用鞭子抽裂的,心头了然,怒道:“杜尚服,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谁允许你如此虐待手下的?”
嫣莞趁机说道:“太后,杜尚服时常虐待手下,此事属实,您若不信,可以去查探一番。这等人身居尚服之位,实在是个祸害。”
杜氏心有怒气,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气得险些把牙齿都咬断了。
萧太后思忖了一下,道:“杜尚服有罪,降一等,如若再犯,决不轻饶。”
杜氏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恭恭敬敬道:“是。”
萧太后想了想,道:“你敢于揭露杜尚服的罪行,勇气可嘉,至于尚服一职,就由你来接任吧!”
嫣莞愣了一下,抬起头方见着太后是盯着自己说的,萧太后竟然要将她提拔为尚服?这升得也太快了吧!简直让她觉得不可置信。
大喜之余,嫣莞恭谨道:“谢太后。”
继而,萧太后离去了,杜氏心中愤愤不平,但此刻也不敢做出什么事,只好离去了,心想着来日方长,报仇这事十年也不晚。
嫣莞站起身,将锦鸳也扶了起来,关切与她说道:“你回去换身衣裳吧!以后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锦鸳望着她,含泪道:“姐姐,谢谢你。”
嫣莞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傻孩子,你跟我说什么谢谢啊?外面冷,快回去吧!”
锦鸳点点头,道:“嗯。”
嫣莞目送着锦鸳远去后,方迈开步子走向了柏儿的住所。
她进去的时候,见柏儿正木讷地坐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注意到有人来了方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笑道:“姐姐,是你啊!快坐。”
柏儿热情地拉着嫣莞坐下,嫣莞笑了笑,问她道:“柏儿,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柏儿低眉略思,脸上绽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道:“没什么,不过发一会儿呆罢了。”
嫣莞道:“可我怎么觉得你有很沉重的心事?”
柏儿幽然笑了笑,如画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的忧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嫣莞一时间觉得看不懂她了,不过转而一想,谁没有暗藏于心的事情呢?
她思量着要不要问一问,不过转而一想,万一柏儿心里头也有很大的伤疤,不忍让人揭起呢?所以她还是不要问了,免得柏儿更加难过。
继而,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说说笑笑着,时间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