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不过几日的时间,嫣莞就听说了皇太妃被幽禁的消息,同党也都被活埋掉了。
与此同时,嫣莞不由想起了钵国娘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一定恨死她了吧!
而让她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钵国娘子就这么来了。
她来的时候,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眉间紧紧蹙着,许是因为皇太妃的事情弄得心情沉郁。
嫣莞面对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头也泛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感,便低下头去。
钵国娘子望着她,道:“姨母这么快就处置了娘,阻止了娘的谋反,是你告诉姨母的?”
嫣莞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钵国娘子道:“娘被幽禁起来了,同党也被活埋了,而我不知道姨母最终会怎么处置了娘。”
嫣莞轻声安慰道:“不管怎么说,你娘也是太后的亲姐姐,太后不会取她性命的,顶多是把她幽禁一辈子,你不会失去母亲的。而且把她幽禁起来后,她就不会谋反,这件事不是很好吗?”
钵国娘子摇了摇头,道:“你太不了解姨母了。姨母的二姐,曾经图谋害死姨母,后来被婢女告发,姨母便将二姐赐死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是她的亲姐姐又如何?一样难逃一死。”
嫣莞听她这么说,心头沉甸甸的,语塞词穷。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才好,她心里头一定是恨死她了,怎么办?
恰在这时,萧图玉从外而入,他也从乌古部赶回来了。
钵国娘子听到有人进来了,转头望去,顿时恼火道:“你来做什么?”
萧图玉道:“我来看看你。”
钵国娘子怒道:“如果不是你,我娘也不会有今日。”
萧图玉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看着你娘谋反?”
钵国娘子怒瞪着他,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嫣莞见状,匆忙劝慰道:“别这样,你们有话好好说。”
钵国娘子怒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继而又瞪着萧图玉,怒道:“你出不出去?”
萧图玉道:“我不出去。”
钵国娘子道:“好,那我出去。”言罢,她推开他,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萧图玉愣在那儿,正欲追上去,但听嫣莞道:“别追了,她现在很生气呢!你这会儿若是追上去,只会让她更生气而已。”
闻言,他止住了步伐,低下头去心事重重,又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忧伤。
嫣莞见状,安慰道:“你别难过了,这件事,就让她自己静一静吧!相信她会想清楚的。皇太妃就是错了,如果不及时处置了她,定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件事你没有错,不要自责或者难过。”
萧图玉望向她,眼神变得温和,点了点头,道:“谢谢你这么安慰我。”继而,他看向了别处,沉默了良久。
嫣莞以为他心情不好,想这么站一会儿,就没多说什么。
静默了半晌后,他又突然问道:“有句话,我想问问你。”
嫣莞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萧图玉道:“我想问的是,你现在幸福吗?”
嫣莞愣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相似的话语,他好像问了她两次了。他问她幸福吗?这是要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正欲回答,忽见赛哥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娘、娘……”
萧图玉转身望去,两人一对视,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赛哥回过神来,兴奋道:“大叔叔,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一点都没有变呢!”
萧图玉望着她,沉吟着问道:“你是赛哥郡主?”
赛哥点点头,高兴道:“是啊!怎么?你都不认得我了吗?”
萧图玉笑道:“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呢!我都有些不认得你了。”
赛哥高兴地笑笑,这灿烂的笑容宛若一阵春风拂过他的心头,惊起了阵阵涟漪。他一时间看呆了。
赛哥如今也不过十多岁,还没有长开,但是这模样分明与嫣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好像好像。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一个面容呆滞的自己。
接着,赛哥问道:“大叔叔,你刚才和我娘在说什么呢?”
萧图玉道:“哦!在说……在说……”他突然想起嫣莞还未回答那个问题,于是又望向嫣莞,凝声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嫣莞笑了笑,上前去摸了摸赛哥的小脑袋,道:“我很幸福。你看,我的赛哥这么好,我能不幸福吗?”
萧图玉想了想,道:“那你和圣上的感情呢?”
嫣莞想了想,笑道:“他对我很好,我很幸福。我的孩子们,还有圣上,他们就是我的全世界。”
萧图玉望着嫣莞这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道:“你过得幸福,那真好。”
赛哥望着他,不解道:“大叔叔,你为什么要跟我娘说这些呢?我娘过得幸不幸福,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嫣莞看着她,蹙眉道:“不得无礼。”
赛哥笑道:“娘,我就是好奇了,所以问一问大叔叔嘛!”
萧图玉低下头去,神色有些尴尬,似是被人看出了什么心事一般,继而又腼腆地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没什么事了,我也该走了,告辞!”言罢,他缓缓走到门口,很快离去了。
赛哥笑着送他远去,然后看向嫣莞,道:“娘,我让人弄好了秋千,你跟我去荡秋千吧!”
嫣莞懒懒道:“你自己去吧!我有点累,就不去了。”言罢,她坐到了一旁,心事有些沉重,也不知道钵国娘子怎么样了。
赛哥走到她身旁,道:“娘啊!今天天气很好,你怎么有些不高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嫣莞道:“没什么,你自己出去玩吧!”
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说了心事,又有什么用呢?索性什么都不说吧!
赛哥见状,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然后道:“哦!那我走了。”言罢,她一个人缓缓出去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了嫣莞一眼。
嫣莞一直坐在那儿,紧紧蹙着眉头,心绪有些沉郁。
*
次日,是个阳光朗朗的日子。
一个亭子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欢声笑语说个不停。
嫣莞缓缓将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上,心情悠然闲散起来。近来,钵国娘子的事情弄得她心情沉郁,耿氏与大氏便邀请她出来下下棋,好让她散散心。
下着下着,她这心情也舒展平复了好多。
不远处,萧图玉路过,望着亭子里的几个人,一时间不愿挪开步伐了。
他长身玉立,掩映在丛林中,望着望着,竟遗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赛哥来到了他身后,又看了看他凝望的方向,不解道:“大叔叔,你在看什么呢?”
萧图玉立马回过神来,见是赛哥,匆忙露出一个笑容,企图掩饰自己的窘迫,说道:“没什么。”
赛哥道:“大叔叔,我看你站在这儿好久了,你一直盯着那个亭子看,究竟在看什么呢?”想了想,好似了悟什么一般,道:“哦!你该不会看上哪个妃子了吧?”
萧图玉紧张道:“没有没有,你别乱说话,这要是让圣上听见了,那可不大好。”
见他一副紧张惶然的样子,看着真是有趣,赛哥高兴地笑道:“大叔叔,你这个样子好有趣啊!我现在倒是更加好奇了,你看上的那个妃子究竟是哪一位呢?是那个渤海来的妃子吗?还是另一个?”
见萧图玉都没什么动静,赛哥又故作惊讶道:“你该不会看上我娘了吧?”
萧图玉脸色骤变,一颗心突突直跳,道:“你别乱说话,没有这回事。”
言罢,他立即走开,不再看那个亭子,同时感觉到心里头很紧张,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这孩子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背后,赛哥笑道:“我知道没有这回事,我跟你说笑呢!你怎么会觊觎我爹爹的妃子呢?那你刚才究竟在看什么?”
萧图玉闻言,方松了口气,原来赛哥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便轻笑着解释道:“我看那边风景不错呢!”
赛哥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判断能力,见他这么说了,便也信了,道:“是啊!那边风景是不错。”继而又道:“大叔叔,我想去荡秋千了,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想要你陪我玩。”
萧图玉想了想,道:“好吧!反正我也是闲着。”
赛哥听了,便高高兴兴地拉着萧图玉过去了。
走了一段路后,萧图玉瞧见此地有一个临时搭置好的秋千架,架上用花藤装饰,十分精致漂亮,他心想应该是这儿了。
接着,赛哥高兴地坐到了秋千上,道:“大叔叔,你给我推啊!”
“哦!”
萧图玉立即推了赛哥一把,赛哥坐着秋千飞上了空中,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容。
片刻后,萧图玉问道:“你和你娘这些年过得好吗?”
赛哥想了想,道:“很好呢!爹爹对娘很好,对我也很好。娘总说我的脾气不好,还怪爹爹把我宠坏了,不过爹爹说,他乐意宠着我。”
萧图玉笑道:“是吗?”
赛哥笑道:“是啊!爹爹说,他就是要把我宠坏,宠得很坏很坏。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娘就会瞪他踢他打他,爹爹不但不生气,还非常高兴地说,他要把娘也宠坏,宠得很坏很坏。”
萧图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感觉,道:“这么说,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赛哥点点头道:“我曾经担心娘年纪大了,爹爹会不要她,也不要我了,爹爹听了以后,笑着说我这是杞人忧天,他说我的娘是不可复制的,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娘变得又老又丑,他也会一样宠她宠我。”
萧图玉想了想,道:“我想,你娘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个人。她幸福,我便也放心了。”
最后一句,好轻好轻,轻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赛哥笑道:“我也觉得娘是很幸福的一个人,真希望她又老又丑的时候,爹爹还能这么疼爱她。”
萧图玉轻声道:“但愿可以吧!”
不知不觉,他这目光投向了远处的亭子,亭子里的人依旧在下着棋,说着笑,一副欢乐的样子。
他轻笑,眼中满是欣慰之感,不由又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初遇,再遇,他数次救她帮她,为她找太医、找灼灼。后来渐渐地,他对她生出了好感。
没多久,萧太后为他指婚了,他没有抗拒,因为他深知自己是皇亲国戚,而她只是个身份低贱的俘虏,这样的身份如若通婚,没有人会祝福的。注定给不了她幸福,他只能把所有情愫深埋在心底,接受了萧太后的安排。
再后来,他离开了,踏上了去乌古部的道路。远在乌古部的日子,他有妻子相伴,又屡立战功,眼看着人生也该圆满了,夜深人静之时,脑海中却总会浮起这一抹遥远而模糊的身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在他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后来,她被流放到乌古部。他知道她已做了妃嫔,她于他而言,已是遥不可及,而且他也是有家室之人,两个人绝对不可能了,所以他便将这份情愫埋得更深,默默祈愿她能安好。
他问了她三次是否幸福,她都说她是幸福的,她幸福了,他便也放心了。
赛哥突然问道:“大叔叔,你这一次回来,是不是还要走啊?”
萧图玉回过神来,道:“是啊!大叔叔有镇守西北的任务,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了。”
赛哥伤感道:“大叔叔,可我好舍不得你啊!我好希望你能每天都过来陪我玩,我跟爹爹说,让他把你调回来好不好?”
萧图玉皱了下眉头,又看了亭子一眼,道:“大叔叔在乌古部已经十几年了,熟悉那里的环境、地形,也懂得在那儿如何作战,我觉得那儿挺好的,若是回来,恐怕不能适应。”
赛哥有些失落,道:“哦!那我会想你的,我想你了怎么办?”
萧图玉想了想,说道:“大叔叔有一把剑,用了好多年,就送给你吧!想我了,就看看这把剑,好吗?”
赛哥高兴道:“好啊!大叔叔,那你去了乌古部,打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弄伤了。还有,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幸福。”
萧图玉料不到一个孩子竟能这般关心他,心头甚是感动,道:“我知道了,你和你娘也要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幸福。”
赛哥高兴道:“嗯,我们大家都要幸福。”
赛哥随着秋千飞得老高,阳光洒落下来,晴空明净,他抬目望去,觉得这一幕甚是美好。
不远处的亭子里,还是同样的景象,几个人下着棋,说说玩笑话,和和乐乐,看着甚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