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妈妈的丈夫不能回来过节,蒙古包里只有他们母子俩,过节那一日心儿便把他们都接来了军帐。
胡族人的年节和汉族很不一样,没庙会没彩灯,军帐中留守的将士们点了篝火,烤了羊肉,一起唱歌跳舞喝酒,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心儿看了一会儿他们跳舞,小钟灵和巴和在学唱胡族的歌,琪琪格拉着高云妈妈在吃烤肉,人的脸都被篝火烤的红彤彤的。
心儿转身独自绕到库楚力格营帐后的山丘上,向着北方极目远眺,最远也只能看见流民的蒙古包,而狼军去的是更遥远的地方。
过完节心儿就准备带着钟灵离开,走之前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不知道他们快要打完了吗?他们有没有过节,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来?
据说北面那边水多草肥,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可惜不是去郊游而是去打仗的。
心儿不敢想象战场上厮杀的景象,那太惨烈了。所有人都传说库楚力格是战神转世,怀疑这是老汗王让人传出来的谣言,因为他想有一个战神的儿子来帮他吞并周边的部族,壮大他们涂国的地界。老汗王已经到了暮年,他再不能上战场为自己的雄图霸业冲锋陷阵,他只能化身成一支抽打的鞭子,不停鞭策他唯一还年轻的小儿子,去帮他实现愿望。
可那是战场啊,血肉相搏的地方,有危险伤亡,心儿恨死战神这个称号了。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会累也会疼也会受伤,而这些人都只想他能够战无不胜的一直打仗,有谁顾过他的死活!
心儿便再也不想听人奉承库楚力格了。有次琪琪格也说库楚力格天生就是打仗的,心儿生气整日都没有同她说话。
年节已经过完,北面的战事却是越打越无期。前线传来消息,原本只是去打一个小部落,结果西北方向的几个部落怕殃及池鱼,直接结盟起来了。
老汗王与这几个部落可以说是有累世之仇,这些年的新仇旧恨早已够写成一部血泪史。老汗王对他们恨之入骨,早就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他给库楚力格接连写去十几封加急密信,要他不惜代价,务必一举拿下全部北方草原。
如今唯一能得知前线消息的方式就是捷报,捷报传到皇帐后,汗王会派人来告诉库楚力格的王妃。琪琪格每次收到捷报都要摆贡品上香叩拜长生天,然后再借着这个由头大吃一顿。
心儿离开的时间拖了一日又一日,依旧没有等回库楚力格的大军。';
大漠上,冰雪开始消融,湿漉漉的大地露出勃勃生机。先是野兔和野鼠在枯黄的草坡上一下窜过去,然后枯黄的草开始变成淡绿色。
琪琪格最近在军帐中猴子称霸王,三个厨子都不够她使唤的,每日除了吃,就是思考吃什么。
心儿看着她日渐圆润的脸有些担忧。
果然没几日,军帐中就传出了库楚力格王妃怀了身孕的风言风语。
汗王立刻让人传她去皇帐,巫医给她把了脉。
那巫医说时间短暂时还摸不出喜脉,但看肚子却是怀了无疑。
心儿得知消息后震惊了,好家伙还能这么说?那到了日子生不出来,是不是还要说孩子和吃的饭一起被消化了啊!
总之琪琪格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吃出个身孕,而她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真以为自己怀孕,越发开始大吃起来,说要给肚里皇子供营养。
心儿简直哭笑不得,自从她和库楚力格成婚后,日日都是与心儿同吃同住的,哪里能来的身孕。但她也没有多言,毕竟人家巫医都说是身孕了,她有什么资格反驳。
琪琪格因为怀身孕又受了好多赏赐,还又多了下人伺候,生产的时候还可以召她父母前来相伴,眼见琪琪格高兴成那样,心儿也就闭嘴,反正这谎是巫医撒的,到时候也是他们自己的谎话自己圆。
因为六王妃怀身孕,五个王子也从封地赶来皇帐。
前线捷报连连,家中又添喜事,所以汗王要做一场大法事祈福,要五个儿子同时在场以表诚心。
白日里琪琪格也被传去了皇帐。
按说汗王的法事应该当日就结束了,可是琪琪格却一夜未归,心儿派人去皇帐问,然而派出去问的人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军帐里突然来了好多陌生的护卫军,他们拿着汗王的手谕,说汗王下令要将整个军帐监视起来。
这些护卫军不是军帐和皇帐的,看他们的衣服也不尽相同,应该是涂国下属番地的护卫军。
心儿想起公山羊曾经和她说过,当年是他五个哥哥将他欺骗丢进大漠荒地,当时他还被灌了迷药。
后来他意外被途经的商队救下,辗转去了中原。库楚力格回来后,只说对当年走丢的事因为年纪太小而不记得了。
现在看来这五位哥哥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当初高云妈妈就说,当汗王的儿子很好,身份尊贵、生活富庶,但不好是会被自己的兄弟害。
他们因为汗王之位而明争暗斗,若将来谁当上汗王,对昔日的兄弟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次库楚力格若是打胜仗回来,试问五个兄弟中还有谁能敌的过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就算他打仗再神勇无敌,难道还不会有软肋,五王将一心要传位给他的父汗抓了,又抓了他怀身孕的妻子。
对库楚力格来说,现在正面对外番的敌人还不是最可怕的,祸起萧墙才是。
琪琪格被禁在皇帐,所有留守的将士也都被关,心儿扮做伺候的下人,护卫军只当她是伺候王妃的下人并没有多注意她,军帐中来这么多人,还是需要下人煮饭的。
妇女们晚上都被关在一个帐篷中,心儿挖了几天洞,带着钟灵逃出了军营。
在她走后没多久,那些留守的年轻狼军将士就被割了脑袋。
大漠人真是豪爽,汗王更是一根筋治国,就是谁强谁继位,谁心狠手辣谁继位,谁命硬谁继位……
汗王将涂国从一个小部落发展至今,被围攻没灭国,遭天灾没灭国,打了十几年仗也没被灭,现在因为自己儿子太多却惹了祸。
五王将皇帐和军帐伪装成一个大的陷阱,将所有人都圈禁了起来,只待大军凯旋,便会送库楚力格一个大礼。
他那以他为傲的父亲将不能再给他任何夸赞,他新婚的妻子,现在也只能给他一起殉葬。
心儿和钟灵连夜跑到高云妈妈家,所幸军帐那边并没人追来。
躲了两日后,钟灵忽然告诉姨母说军帐那边出事了。
她们偷跑之前,军帐里的人还只是被监禁,钟灵和好几个将士还有联系,然而这两日钟灵都再没有收到任何传出的消息。于是她夜里偷偷去军帐,她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没她任何熟悉的声音,包括养的马、鹰隼的声音都没有了,她趴在地上只能听见陌生的脚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也没有。
而且军帐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完全不似牛羊的血味那么淡,而是十分苦涩,那血味就像……
心儿问像什么,钟灵说,像狼嘴里的血腥味。
要知道狼是吃活肉的。
“姨母,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钟灵,姨母还一直没有给你说我们要回钟阳去了,我之前托乌斯找到你父亲,他已经死……”
之前编好的谎话才刚起了个头,忽然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我父亲是公山羊。”
心儿面色一骇,差点之间蹦起来,
“你说什么?!”
钟灵低头道:“库楚力格他都已经告诉我了,他说我父亲叫公山羊,曾经是我母亲的家养男仆,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难过的浪潮几乎要将心儿给冲倒,她死死抓住钟灵的肩膀。
“他告诉你的?!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是啊姨母,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谁,你和库楚力格相熟,他在大漠,而你说我父亲也在大漠,所以他们一定相识,这是他告诉我的。”
“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父亲是世上最爱母亲的人。”
心儿立刻撇过了头,低声道:“那他说你父亲现在何处?”
“他说我父亲已与母亲在天上团圆。”
心儿暗叹一口气,总算他还没有承认自己是钟灵父亲。那她就不能带钟灵回去了。
“钟灵,姨母给你说,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家,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的事,也算了了心愿,接下来我们就该回家去了。”
“我……”
“你想留在这?”
“库楚力格虽然待我很好,可是姨母我还是要与你在一起你要回钟阳,我同你一起回去。”
“好。”
“可是……姨母,现在若是没人给库楚力格送消息,我怕他回来会中了那些人设下的圈套。”
心儿想了想道:“钟灵,姨母去找库楚力格。你和高云妈妈他们一起到巴和的爸爸那里去,那边是草原腹地,你们在那里不会被发现,等我回来就去接你。”
“姨母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库楚力格。”
“前线不是安全的地方,姨母带上你脚程慢不说,若是遇到危险,我们两个人会被相互牵制难脱身,所以你乖乖和高云妈妈他们走,我才能安心去找库楚力格,你放心我一回来便去找你。”
“姨母你和库楚力格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们。”
“一定会的。”
第二日高云妈妈收拾了行李,将牲畜都赶上,带着钟灵和巴和走了。
临走前,钟灵将她的刀和箭筒都给了姨母,高云妈妈给了心儿一张地图,心儿独自向北方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