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但经过之前的教训,他竟硬生生压住了脾气,只是攥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小婉,这可是两条人命!他们再不懂事,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你让爸怎么忍心……”
“爸!”吕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静却坚定,“您是不是忘了,他们的生父还在世?”
吴秀玉刚掀帘子进屋,听到这话猛地顿住脚步:“小婉,你是说……程二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大腿,“哎哟,我差点忘了!我听村里人说吕梅之前跟别人搞破鞋,被婆家人当场逮住,把她连孩子一起赶出了门,先不说这俩孩子是不是程家亲生的,起码这俩孩子户口还在程家呢!”
吕建国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下来:“可人家把这俩孩子都跟着赶出来,明显是没打算再认……”
“爸,要是能证明这俩孩子就是他们的,你说他们要不要?”
吕婉说着,去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个牛皮本,指着一行潦草的字迹,“这是吕梅亲自写的,孩子生父就是程二营的!”
她说着抽出张盖红戳的介绍信,“明天我就带他们去派出所,让公安同志联系程家人!”
吴秀玉揪着围裙角,面露不忍:“可程家根本就不信吕梅的,能要这两个孩子?”
“要不要是他们的事,但咱们必须按规矩办。”
吕婉合上本子,声音像秤砣坠地般坚定,“要是咱们私自养着,将来程家反咬咱们拐带孩子怎么办?再说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您真觉得狗蛋和二妞愿意在咱们家待着?”
仿佛印证她的话,里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吕建国慌忙拄拐去看,只见狗蛋正踩着板凳翻衣柜,二妞把吴秀玉的雪花膏往兜里猛塞。
“你们干什么!”吕建国气得直哆嗦。
狗蛋跳下板凳,理直气壮地昂着头:“我妈说了,你们欠我们的!”
他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那里面装着吕建国夫妇两个所有的钱。
“这个归我们了!”
吕婉冷眼扫过两个孩子鼓囊囊的衣兜,布料下隐约露出吕伈的头绳、吕城的皮带扣。
她突然掀开炕席,从夹缝里抽出个布包抖开。
十几件零碎物件哗啦啦掉在炕沿上,全是这两天家里莫名其妙“失踪”的东西。
“之前我就让大哥留意他们,”吕婉捡起吕建国的老怀表拿到父亲面前,“这才一天,连您压箱底的物件都摸走了。”
吕建国盯着怀表上被抠掉的镀金纹路,嘴唇剧烈颤抖。
这表是他爹临终前传下来的,表盖里还嵌着张泛黄的全家福。
这两个孩子的品行不良,他不是不知道。
先前,他还想着好好教育教育总归能好起来。
却没想到,他们在吕梅的教育下,心里早已偏执。
当即,他接过手表,默默点头,“行,小婉,就听你的吧!”
吕婉闻言,松了一口气。
“明早八点,我带他们去派出所。”
说完,她转身时瞥见窗台上的仙人掌。
不知何时,仙人掌已被拔掉了刺,光秃秃的杆子上留着牙印。
夜风卷着槐树叶拍打窗棂,里屋传来二妞尖锐的哭闹:“我不要穿补丁衣服!我要我妈买的红裙子!”
狗蛋把搪瓷缸摔得震天响:“稀饭喂猪呢?我要吃鸡蛋!”
吕建国佝偻着背坐在灯下,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你爷爷是可老革命,临去世还一直交代我要心善,爱护孩子。难道,我养吕梅,真的养错了吗?”
吕婉什么都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践行。
父亲的信念坍塌重组,谁也帮不了他。
心灵的成长永远都只有靠自己才行!
……
晨雾还未散尽,派出所灰扑扑的水泥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被露水洇得发暗。
吕婉攥着介绍信站在值班窗口前,狗蛋和二妞缩在长椅角落,脏兮兮的布鞋蹭着水泥地上的烟头印。
“同志,情况就是这样。”吕婉把户口簿复印件推给值班民警,“这是当年村里开的证明,两个孩子确实是程二营的。”
老民警扶了扶掉漆的眼镜框,手指在油印表格上划动:“程家庄是吧?上个月严打抓了个盗卖柴油的,好像就叫程二营。”
他突然抬头看了眼缩成团的狗蛋,“这娃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我不要去!“狗蛋突然蹦起来撞向吕城,“你们害我妈被抓,现在还要卖了我们!”
他张嘴咬住吕城手腕,血珠瞬间渗进粗布袖口。
吕城疼得直抽气,却硬是没松手:“小兔崽子属狗的啊!”
他单手拎起狗蛋的后衣领,“民警同志您瞧瞧,这野性不改的,搁谁家能养得住?”
二妞趁机往门外窜,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吕婉刚要扶,她却抓起砖头要砸:“贱人!等我妈出来弄死你们!”
“啪!”
民警的搪瓷缸重重砸在桌上,茶水溅湿了案卷:“反了天了!当这是菜市场呢?”
他抓起电话猛摇手柄,“程家庄大队吗?叫程老汉来接孙子!”
两个孩子本就年纪不大,虽然会撒泼打诨,但面对民警到底是心头发怵,当即也老实了很多。
吕婉又按照程序做了一些登记,这才和大哥一起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阳光高悬,几乎快要到头顶上方,白的刺眼。
吕婉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阵的轻松。
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总算是圆满搞定了。
并非是她心狠,尤其是父亲的意见,她并非是完全没想过。
可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之后,她就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
吕梅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典型,这两个孩子在吕梅的引导下,性格已经偏执得太严重了。
何况,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对所有的事情都有记忆了,就算是他们一家再掏心掏肺,她们也是绝对不可能将两个孩子的性格扭转过来的!
只有把他们送回到生父程二营的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后的路是好是坏,只能靠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