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七日之计
二人来到膳厅,满桌精致菜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瞬间勾起强烈的饥饿感。
郑吣意刚坐下,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放入口中,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夸赞:“这厨子的手艺越发好了,谢郎你快尝尝。”
谢淮钦笑着应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打趣道:“荤素皆食才健康,可别光顾着吃肉。”
郑吣意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吃了青菜,接着又将目光投向其他美食,像发现宝藏一般,指着一盘糖醋鲤鱼说道:“这鱼看着就好吃,我记得你也喜欢。”说着,便细心挑去鱼刺,把鲜嫩鱼肉放进谢淮钦碗中。
用餐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家常琐事聊到近日趣事,欢声笑语不断。
饭后,天边晚霞正肆意铺展,郑吣意吩咐嫣儿拿四套衣服过来,谢淮钦满脸疑惑,正要发问,她却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只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
郑吣意拉着谢淮钦来到房间,让其换上其中两套,又递给她易容的人皮面具,待一切穿戴完毕,郑吣意才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说:“趁着傍晚人多杂乱,咱们现在就行动,去醉春楼。”
谢淮钦眉头轻皱,眼中满是疑惑,不解道:“我明白你说的找官妓教导女官一事,可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准备四套衣服,这与我们的计划有何关联?”
此时,门外传来嫣儿清脆的声打断二人:“郡主,林姑娘和祝姑娘求见。”
郑吣意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马上吩咐道:
“嫣儿,快请她们进来。”
待林苑和祝清厌踏入房门,郑吣意热情迎上,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安排她们去换衣服易容。
不多时,四人齐聚,焕然一新的装扮让他们看上去就像四个准备去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谁也想不到她们怀揣着如此重要的使命。
四人一同出发前往醉春楼,一路上,街市繁华,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淮钦悄悄凑近郑吣意,压低声音问道:
“为何让阿苑与清厌一起?虽说她们是可靠之人,但此事机密,多一人就多一分风险。”
郑吣意目光警惕地扫了扫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轻声解释:“这世道复杂,人心难测,我们要找的人必须绝对可靠,在醉春楼选好合适的,让阿苑用扳指一探,对方是否可信。”
“有无隐藏秘密,就能一清二楚。”
“清厌行动力强,到时候也能在突发状况时保护大家,助我们一臂之力。”
谢淮钦微微点头,心中暗自佩服郑吣意考虑周全,她低声应道:“如此安排确实妥当,看来是我思虑欠妥了。”
说罢,四人继续朝着醉春楼的方向前行,身影逐渐融入这热闹街市的人流之中。
良久,几人踏入醉春楼,暖烘烘的香风裹挟着丝竹弦乐扑面而来,老鸨眼尖,一眼就盯上了她们。
瞧这四人气质卓然,一看就是贵客,忙不迭地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笑出了褶子:“几位公子,楼上雅间请!我们这儿姑娘,模样俏、才情高,包您满意!”
进了雅间,老鸨拍拍手,一群姑娘袅袅婷婷地围上来,有个叫桃儿的姑娘,一眼就相中了林苑,被她俊朗外表和方正气质迷得不行。
眼神直勾勾的,扭着身子就往她怀里钻,娇声笑道:“公子,可算把您盼来了!”
祝清厌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醋坛子瞬间打翻,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手中折扇轻轻一挡,脸上还挂着笑:“站得久了,换个地儿站站。”
桃儿一个踉跄,扑了个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她满心不服气,征服欲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心里直琢磨:这公子有意思,我非得拿下不可!”
再瞧祝清厌,模样是不错,可身上那股子劲儿,看着像个懦弱的小白脸,她打心底里不喜欢。
林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原来祝清厌是吃醋了,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郑吣意把两人的小动作瞧得清清楚楚,心里暗笑:“没想到阿厌平时看着稳重,吃起醋来,还真是个大醋坛子。”
谢淮钦嘴角微微勾起,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老鸨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姑娘们身上。
赶忙开口:“哎呦,各位客官,怎么都不坐坐呀?是咱们招待不周吗?”
她眼珠子一转,想着好不容易来了新客,可得留住,以后还得指望他们常来呢。
“看来是对这几位姑娘不满意,没事儿!我这还有几个新来的,模样身段都是拔尖儿的。”
“刚入行不久,身子还干净着呢,几位客官要是有兴趣,我这就叫她们过来。”
说着,她就吩咐旁边的小厮,去把前几日训练好的官妓叫出来。
不一会儿,两个姑娘被带了进来,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惶恐和无助。
她们刚入娼门不久,还没能完全接受这样的生活,可深陷这泥沼,为了活下去,又实在别无他法。
郑吣意和林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忍,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强压下情绪,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两个姑娘 。
祝清厌和谢淮钦也提高了警惕,目光在房间里来回扫视,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郑吣意抬了抬下巴,对老鸨颐指气使道:
“上点酒吧,你带来的这两位姑娘,有什么才艺啊?可得给我们几位好好助助兴,要是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鸨满脸堆笑,连忙应道:“是是是,这两位姑娘可都是咱们楼里的宝贝,绿绮姑娘擅长吟诗作对,画屏姑娘精通琴艺,定能让公子们满意。”
说着,便让绿绮和画屏展示才艺。
绿绮轻启朱唇,吟出一首婉约的诗词,画屏则轻抚琴弦,弹奏出悠扬的曲调。
谢淮钦听了一会儿,觉得只看这些表演,难以真正了解她们的才学深浅,便对老鸨说道: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们想与这两位姑娘私下聊聊,这儿有我们几个人就够了。”老鸨心领神会,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祝清厌和林苑对视一眼,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绿绮和画屏。
林苑有意无意地靠近绿绮,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的衣角,利用扳指探寻过往。
谢淮钦放下酒杯,目光在绿绮和画屏身上打量一番后,开口道:“久闻二位姑娘才情卓绝,我这儿有几个对子,不知二位可愿一展风采?”
绿绮和画屏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与期待,微微点头应下。
“那我先来。”谢淮钦思索片刻,缓缓吟道:“翠柳摇风,燕剪春光成锦绣 。”
绿绮黛眉微蹙,略作思考,脱口而出:
“红莲映日,鱼游夏韵绘丹青 。”
不仅工整对应了上联结构,还描绘出夏日红莲映日,鱼儿在水中嬉戏的美妙景致,意境相衬,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祝清厌兴致大增,接着出了个上联:“霜染枫林,秋意浓时诗韵雅 。”将秋日枫林被霜染,诗意浓厚的景象刻画得十分生动 。
画屏轻咬下唇,美目流转,稍作沉吟后,轻声对道:“雪铺梅岭,冬情深处墨香浓 。”
郑吣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似随意地开口:
“姑娘们果然好才情!只是在下实在好奇,以二位的才学,本应在高门大户里吟诗作对,为何会沦落至这风尘之地?”
绿绮听到这话,积压许久的愤懑与警惕瞬间翻涌,身处烟花柳巷,见惯了男人虚情假意的嘴脸,老鸨为逼她接客,用尽手段,她熬不住,才被迫出来。
此刻,她只觉得郑吣意这番话假惺惺,不过是又一个寻欢作乐的登徒子罢了。
绿绮杏眼圆睁,语气满是嘲讽:“你们这些人,平日里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满足私欲,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让我们感恩戴德。”
祝清厌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打圆场:
“姑娘,您误会了。”
“我们是觉得以二位的才学,不该被困在这里。”
绿绮却不领情,冷哼一声:“才学?”
“在这里,才学不过是取悦你们的工具。”
“当初不肯接客,那老鸨又打又骂,饿了我好几天,实在扛不住才出来,现在你们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林苑心中不忍,轻声说:
“姑娘,我们是真心想帮你们。”
绿绮却嗤笑一声:“帮我们?怎么帮?带我们出去,然后再抛弃?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谢淮钦面色一沉,心中的不悦再也难以掩饰,郡主一番关切询问,换来的不是坦诚回应,而是绿绮的无端指责,这让她着实恼火。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绿绮身边,目光坦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姑娘一口咬定我们在消遣你,那我倒想问问,这消遣从何说起?”
“我们自进门起,未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冒犯,既无动手动脚的轻浮之举,更无打骂的粗鄙行径,仅仅是欣赏你的才情,想了解过往,这便成了消遣?”
她微微一顿,目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看向醉春楼内喧嚣的场景,接着道:“姑娘再看看这周围,放眼望去,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你在这楼里许久,也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有哪位客人,只是单纯为了听姑娘吟诗,而不怀其他目的?”
绿绮被这一连串反问噎住,张了张嘴,竟一时答不上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倔强的模样。
谢淮钦见状,语气稍稍缓和:“我们明白姑娘身陷此地,身不由己,心中满是委屈与防备,可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与此同时,林苑见谢淮钦稳住了绿绮,便心领神会,看似不经意地站起身,手中把玩着那枚能探知过往的扳指,装作漫不经心地靠近画屏。
林苑轻轻一笑,和声细语地与画屏攀谈起来:“妹妹,莫要紧张,我瞧你生得这般伶俐,又有才华,实在不该被困在这里。”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用扳指触碰到画屏的衣袖。
画屏听后觉得这些人似乎有些不同。
于是赶忙拉住绿绮,低语劝道:
“姐姐,你先别冲动。”
“我从一开始就打量他们,尤其是那位公子(看向谢淮钦),总觉得眼熟,而且他们气质不凡,谈吐间也不像是心怀恶意的人。”
画屏又看向郑吣意等人,眼中带着期待与犹疑“几位,方才失礼了,公子们想听我们讲讲身世?”
郑吣意忙点头,示意她们坐下慢慢说,绿绮挣扎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脸上依旧满是防备。
画屏率先开口,声音轻柔,却难掩落寞:“我从小就在襄州一家妓院做事,那时候还没及笄,就负责伺候那些乐器。”
“等到了接客的年纪,就被辗转贩卖,一路波折,才被卖到这京城的醉春楼,这些年,吃了太多苦,早就不敢奢望还能有转机。”
说着,她眼眶微微湿润。
绿绮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接着讲:“我本出身书香世家,家中藏书万卷,自小研习诗词歌赋,可父亲遭人陷害,家道中落,一夜之间全家蒙冤,我也被卖入这醉春楼,从此深陷泥沼。”
郑吣意等人静静听完,心中满是同情。
而此刻的谢淮钦,心里清楚,如今还不是向绿绮和画屏透露请她们帮女官教读书识字一事的时机。
略作思忖,她果断将老鸨唤了进来。
掏出一包银子,递到老鸨面前,朗声道:
“这二位姑娘,七日内,不许她们再接其他客人。期间我也还会再来。”
老鸨眼睛盯着银子,忙不迭点头:
“哎呦,公子大气!这俩丫头运气好,第一次接客就碰上您这样的贵客。”实际上,绿绮和画屏并非第一次接客,但老鸨哪会放过这送上门的银子。
谢淮钦见老鸨答应,转头对绿绮和画屏说道:
“二位姑娘,待明日我们再来拜访。”说完,便带着其他几人离开了醉春楼。
回去的路上,林苑满心疑惑,忍不住问道:
“大人,您为何花银子包下她们,却不直接说出请她们教导女官之事呢?”
林苑明白,谢淮钦是想趁今晚用扳指查看二人底细后,再做决定,可实在不解,为何要包下七天。
谢淮钦神秘一笑,说道:“我要包七日,自有安排,你们就等着瞧吧。”
郑吣意听了,嘟着嘴抱怨:“你这人真是的,大家都一起做事,还藏着掖着,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淮钦却只是摇头,故作高深道:
“非也非也,不可说,不可说。”
郑吣意看着这模样,无奈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