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第一个人知道,林麓和裴译州的关系就逐渐变得人尽皆知。
先是林麓的同学——裴译州出现在她学校的频率实在太高,班上有对同校的双胞胎,见面都没他们这么频繁。
而且还总是等在宿舍楼下,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一开始大家只当是同学家里长得帅的哥哥,没有冒犯的心思,看见了就给林麓说一声“咱哥又来了”。
后来发觉不太对,谁家哥哥比当男朋友还兢兢业业啊。所以人一来,她们就三五成群趴在窗边围观。
然后看见林麓一头冲进裴译州怀里,被吻了额头。
自认为发现了真相,一群人在楼上低声尖叫。
她们并不知道兄妹俩的过去,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还问林麓,他们之前自称兄妹是不是情侣间的暧昧小称呼。
比如黄蓉爱叫靖哥哥。林麓被这样的类比雷得不轻。
然后是裴译州的同学朋友——在这群人面前很难隐瞒,裴译州并不藏着自己喜欢妹妹的心思。
虽然没明说过,但下课就走人,走之前还把自己打理得跟去见女朋友一样,说去“找我妹”。
身边没有过其他女生同行,每次在路上的目的地都是“去我妹那儿”。
买的任何东西,不是自己的就是“给妹妹的”。
毕业前聚会喝得半醉,别人起哄问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说有,问是谁,他就笑笑不说话,醉得回答不了问题了,还不忘给妹妹报备自己的行踪。
手机屏保是兄妹俩的合照,被舍友看见了问妹妹有没有男朋友,他就不给好脸色看。
跟着老师学长做项目,卖了软件的钱全用来给妹妹买礼物,好不容易能存下一些,也是“给妹妹留下的”。
月中在宿舍熬夜写专利申请报告,写到一半大家都没精神时,他突然站起来去阳台打电话,舍友偷听几句,开头就是“你生理期是不是到了”……
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明显。
最后知道他们关系的,是周围的邻居,中学的校友,老师。
也就是在这群人面前,裴译州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隐忍退缩。
在家周围的一公里内,特别是单元楼里,他们相握的手会松开,裴译州只走在她身后,言行举止被框定在兄妹相处的正常范畴内。
但只要发生过的事就不可能瞒得严严实实,更别说感情这种无法控制的东西。
风言风语最终还是席卷到了身边。
以邱奶奶为首的一群长辈,登门把裴译州骂得狗血淋头,路过的每个人仿佛都在用眼神窃窃私语着他们之间的龌龊。
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已经习惯把他们当做亲生兄妹看待。
当年两个少男少女相依为命的故事有多励志感人,现在就有多人人喊打,那些古怪的眼神仿佛在说“指不定裴译州早就有这种心思了才会认林麓当妹妹”。
林麓对这些事感触不深,因为裴译州说自己最近出差,让她没事不用回家,就呆在学校。
直到有一天临时回家拿衣服,她发现林家的几个远房亲戚坐在客厅里,指着裴译州骂。
裴译州就那么听着,不反驳也不应和,跟个被抓住错处所以只能隐忍不发的呆头鹅一样。
林麓听到两句,不等他们把火烧到她身上,裴译州就慌张推着她进了房间,想要关上门让她别出来。
“为什么不出去?那是我家的亲戚,他们为什么骂你?”
裴译州不肯多说,低声劝:“他们在气头上,说话不好听。”
林麓当时的样子像头竖起角要撞人的梅花鹿——裴译州后来是这么跟她形容的。
她说:“不好听我也要出去听,恋爱是两个人的事,难道你在这之前没想过有这一天吗?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过迟早有一天会被议论,这点难听的话都提前算在扇你那几巴掌里了。”
然后把他推到身后,冲着跟上来骂的四堂婶对峙:“行了别骂他!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四堂叔又上前来,横眉竖目指着裴译州问她:“是不是他勾引你的?!”
先步入社会的人总要承担更多责任,对非我族类更是多加揣测。
在他们看来,问题肯定都出在裴译州身上,他要能坚守住自己,这件事儿就不可能成。
林麓斩钉截铁回答:“不是!我们朝夕相处有了感情不行吗?我青春期没了爸妈,缺爱,喜欢上一个照顾我的人不正常吗?还能有谁比他更会照顾我?”
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裴译州垂眸看着她浑身毛都炸起来的模样,想起林麓答应尝试接受他时,说好的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是他引诱她,是他强迫她。
她只需要做个可怜的无辜者,不管谁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言语攻击她。
而不是努力挡在他面前。
四堂婶担心她年纪小,还不懂男人的可恶,苦口婆心劝她:“他这是占你便宜,你想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又有另外喜欢的人了,你要怎么办?别人怎么看你?你以后的男朋友怎么看你?”
就像裴译州的父母,飞蛾扑火的爱情当然是一段佳话,多得是人赞美羡慕,但换成他们是当事人,优先考虑无疾而终带来的风险才是理智选择。
裴译州握紧了林麓的手,甚至抓得她有点疼,似乎在担心她会顺着这句话思考,产生动摇。
他和裴阿姨其实是一种人,渴求水的时候不会考虑狂饮会带来什么后果,渴求爱的时候大脑也只被这一个念头操控,同样不计后果。
林麓和他们母子不一样。
“我想过这些问题,”她回答四堂婶的担忧,“但我不怕,我是因为喜欢才谈恋爱,不是为了让谁怎么看我,也不是找一个寄托后半生的养老院。我就是喜欢他。”
她冥顽不灵,一群人骂骂咧咧来,又骂骂咧咧走。
林麓送走他们,回到家看见裴译州坐在客厅走神,视线只机械地跟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然后没头没脑问:“你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要怕?”她背对着沙发扫地,在忙碌中轻描淡写说,“我决定喜欢你,就像决定买一件衣服,想清楚了能承受这个价格就买,买了就高高兴兴地穿,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