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心,我偏心……”
周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痛苦之意已经难以掩盖。
乔净岚的姐姐确实嫁到了侯府,但是那又如何?这两个孩子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有什么理由厚此薄彼!
何况大姐儿出嫁的时候,如今还没有这么动荡!
“不是么?如今大姐做了世子夫人,她回娘家的时候气势都不一样了!您却一心只想让女儿嫁给一个侍卫!都是您生的,凭什么!”
周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脏抽痛,却还是不得不慢慢解释道:
“女儿,你现在还小你不懂,马统领虽然只是一个御前侍卫,可是如今已经是四品官员,而且深得圣上器重的同时听说跟敦亲王的儿子徐沐阳还有一些交情,这样的人哪怕是怎么变动,你都是安全的呀!”
乔净岚不愿听,只是说:
“不过是你胆小的借口罢了。”
周氏瞧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叹了一口气,还是放弃了。
“看好你家小姐,与周家下聘礼之前,千万不要让她出门。”
乔净岚冷哼一声,确确实实在家老实待了三天。
虽然这是后宅隐私,但是姜清染也还是听了一嘴。
“王妃,您等着乔净岚引蛇出洞,可是如今她却被禁足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姜清染笑了一声:
“豆蔻啊,她已经被禁足了,如今对于婚事只能坐以待毙,你说,她会不会狗急跳墙?”
乔家。
“这药太烫了。”
乔净岚推开春桃递来的药碗,翡翠镯子磕在桌沿发出脆响。
她抬头看春桃,春桃似乎被这眼神吓到了,赶忙挪开了目光。
春桃看了眼门外巡逻的婆子,压低声音:“夫人请了三个大夫轮流守在外院。”
乔净岚突然将药泼向窗外海棠:
“父亲今日去兵部述职?”
“辰时就出门了。”
春桃掏出帕子擦她指尖的药渍,“西角门的张婆子最爱吃桂花糖,奴婢用两匣子换了钥匙。”
听完这话,乔净岚跟她对视一眼,收拾了行囊。
佛堂的木鱼声敲到第三遍时,春桃抖开素白斗篷:“马统领申时末要去朱雀街巡防。”
“太晚了。”乔净岚扯掉发间珠钗,“徐小王爷申时三刻会经过茶楼。”
她从妆匣底层摸出个杏色荷包,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槐树影子斜到石阶时,守门婆子眯着眼打量帷帽下的脸:“三姑娘这病气......虽然如此,可是没有夫人的允许,奴婢也不敢放人。”
“咳咳!”
乔净岚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到婆子脚边。春桃立刻塞过去一锭银子:“妈妈行个方便。”
那人抬头敲了乔净岚一眼,正对上她狠厉的眼神,一下子吓得有些结巴:
“二小姐身子不舒服,自然……自然是要去看的……”
马车刚拐出巷口,突然传来马匹嘶鸣。春桃掀帘的手僵住了:“是马统领!”
乔净岚在马车里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扶手。怎生这样点背!这样的情况都能遇见他!
玄衣青年勒住缰绳:“乔小姐要去慈安寺?”
“不劳将军费心。”
乔净岚猛拽车帘,故意打翻茶盏。瓷片碎裂声中,她掐着嗓子哭喊:“连杯热茶都端不稳,要你们何用!”
里面的小丫鬟手忙脚乱地谢罪,乔净岚这样的嗓音也打断了马统领的思绪。
马统领皱眉看着晃动的车帘:“需要末将护送吗?”
“将军还是快去巡防吧。”
乔净岚透过缝隙瞥见对方腰牌的反光,“听说朱雀街最近有流民闹事?”
马统领听得懂她这是赶客的意思,于是没有回应,径直走了。
等马蹄声远去,她立刻扔了染栀子汁的帕子:“熏香换松柏味的,快!”
茶楼招牌映入眼帘时,乔净岚将面纱系成蝴蝶结:
“让说书人把《将军令》换成《凤求凰》。”
春桃数出五枚银锭:“登徒子找好了,是东市卖猪肉的刘二。”
申时的钟声敲响时,乔净岚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玉佩叮咚声。她指尖划过焦尾琴的裂痕,轻轻笑了。
若是能博得徐沐阳的同情,日后她还有什么愁的?
茶楼跑堂擦第三遍桌子时,春桃将五两银子拍在柜台上:
“二楼临街雅间,要能看见聚贤楼的旗子。”
掌柜拨着算盘珠头也不抬:“徐小王爷的包间在左手第三间。”
乔净岚摘下帷帽,指尖划过琴弦:“让刘二申时二刻准时闹事。”
她将杏色荷包压在琴谱下,金线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楼下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今日不讲《将军令》,改讲前朝乐师与郡主的私奔故事!”
徐沐阳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时,乔净岚突然撕破衣袖:“春桃,去取针线来。”
她故意将绣绷摔在地上,露出半截雪白手臂。
“小姐当心着凉。”
春桃大声说着推开门,恰让经过的玄衣青年瞥见屋内春光。乔净岚慌慌张张拉衣袖,怀里的荷包“不小心”滚到对方靴边。
“公子留步!”
她追出门时踩到裙摆,整个人朝楼梯栽去。徐沐阳转身接住她,鼻尖擦过带着松柏香的发丝。
她早就知道,徐沐阳最喜欢的就是松柏的气味。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满脸横肉的汉子撞翻茶桌:
“小娘子装什么清高!”
刘二扯住乔净岚面纱,露出她提前掐红的眼角。
“放肆!”徐沐阳挥拳将人打翻。转头看向乔净岚的时候,不由得心跳加快,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小美女投怀送抱。虽说投怀送抱的多了,可是这样衣着不凡,瞧着像是贵女的,可还是没有。
刘二按约定掏出匕首:
“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敦亲王府......”
话没说完就被踢中手腕,匕首扎进廊柱嗡嗡作响。
乔净岚趁机抓住徐沐阳衣袖发抖:“他们......他们前日就跟踪我......”眼泪冲掉眼角胭脂,露出青紫痕迹。
“乔姑娘受伤了?”
徐沐阳瞥见她腕间红痕,“这群人真是大胆,竟然敢在小爷我的地盘作乱,搞得美人如此落寞,倒真是让小爷我心疼呢!我送你去医馆。“
“不可!”
乔净岚拽回手腕,“马伯伯与家父同僚,传出去......小女实在是……”
她咬破舌尖咳出血丝,染红了徐沐阳的前襟。
徐沐阳瞧着她这分样子,又多了三分动容。
对面绸缎庄二楼,豆蔻数着拍子记录全程。当看见乔净岚故意遗落荷包,她立刻对暗处的侍卫比手势:“捡回来,要快。”
茶楼后巷,春桃将钱袋扔给刘二:“演得不错,下次还找你。”
屠夫掂着银子咧嘴笑:“那小娘子真带劲,比怡红院的......”
“闭嘴!”
春桃突然抽出簪子抵住他咽喉,“再多说半个字,舌头就别要了。”
“是是是,是小的失言了。”
不过虽然嘴上道着歉,可是他心里却明白,若是什么正经小娘子,为何会找他来演这样一出戏!说白了,不过是不自尊自爱罢了。
徐沐阳扶着人上马车时,发现乔净岚的琴轸有道细痕:
“这焦尾琴......”
“去年重阳摔的。”乔净岚垂眸掩住笑意,故意露出腕间旧疤,“母亲说女儿家不该碰这些,可我就爱《凤求凰》的调子......”
茶渍未干的地板上,豆蔻捡到半片染血的指甲。她用小银镊夹起放进琉璃瓶:“告诉王妃,鱼饵咬了钩。”
豆蔻真没想到,乔家如此家大业大,可是乔净岚竟然为了能和徐沐阳在一起做出如此有辱清誉的事情!
暮色染红窗纸时,姜清染对着灯光细看荷包内衬:
“金线泡过三七汁?”她突然冷笑,“明日派人去查,乔家最近买过多少止血药材。”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若是能让徐沐阳为了乔净岚闹起来,事情就好处理的多。
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乔净岚对着铜镜卸下珠钗。春桃捧着染血的帕子问:“这个还要留着吗?”
“用矾水泡三天,”
乔净岚咬断绣线,“等徐小王爷来探病时,正好看得见。”
那日她好不容易下了大功夫让人欺辱她,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伤口,但怎么能不如此让徐沐阳心疼?那岂不是白受伤了!
“这匹月华锦怎么卖?”
豆蔻指尖划过绸缎,余光始终盯着茶楼二楼的雕花窗。
掌柜堆着笑迎上来:“姑娘好眼力,这是蜀地新到的......”
“要八尺。”
豆蔻打断他,掏出碎银子拍在柜台上,“裁衣剩下的边角料包起来。”
她故意把窗户边的位置让给其他客人,自己退到阴影里。
茶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时,豆蔻立刻对暗处的侍卫比手势。穿粗布衣裳的汉子混进看热闹的人群,顺手捞起乔净岚遗落的荷包。
“内衬有东西。”
侍卫将荷包递过来时,豆蔻闻到股奇怪的甜味。她用银簪挑开夹层,金线绣的敦亲王府徽记在阳光下闪了闪。
这是乔净岚打算送给徐沐阳的东西,倒是真大胆,偷偷溜出来竟然只是为了私相授受。
对面二楼突然传来惊呼。豆蔻抬头看见乔净岚“失足”跌进徐沐阳怀里,面纱飘落时露出精心画过的泪痕。
“去查荷包上的松柏香。”豆蔻把荷包扔给侍卫,“重点查西市那家胡人开的香料铺。”
后巷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豆蔻闪身躲进柴堆,看见春桃正用簪子抵着刘二的脖子:“管好你的嘴!”
屠夫揉着发青的手腕:“那小娘子答应给老子的银子呢?”
“啪!“春桃将钱袋摔在他脸上:“再敢多嘴,下次划的就是你的脸!”
豆蔻数着刘二捡起的银锭数,突然听见头顶瓦片轻响。她抬头正对上徐沐阳侍卫漠浪探究的目光,她心里一惊,立刻抓起旁边的竹筐扣在头上。
“姑娘买葱吗?”卖菜老妪狐疑地看着她。豆蔻掏出铜板塞过去:“来两斤。”
回府路上,侍卫低声汇报:“荷包熏的是终南山松柏,但金线用三七汁泡过,遇热会变色。”
姜清染正在修剪牡丹,闻言剪掉一朵半开的:“三七止血化瘀......乔家最近可有人受伤?”
“乔夫人五日前摔过一跤。”豆蔻翻开记事簿,“但只请了正骨大夫。”
这是她和那些朋友们一起在乔家门口蹲了半天才有的结果。
“不对。”姜清染突然折断花枝,“去查太医院这三日的取药记录,重点看谁领过三七粉。”
暮色渐深时,春桃抱着染血的帕子溜进厨房。看火婆子打着哈欠:“二姑娘又咳血了?”
“老毛病。”春桃将帕子扔进灶膛,“夫人让熬点川贝雪梨。”
火光照亮帕角未化的矾块时,豆蔻从房梁翻出窗外。她袖子里藏着半片没烧尽的帕子,血迹边缘发硬发黄。
更夫敲响三更时,姜清染对着烛火看帕子:“用矾水固色......一点点伤口倒是真想方设法让人怜惜呢!”她突然冷笑,“明日让马统领'偶然'发现乔小姐的'伤'。”
豆蔻走到门边又折返:“王妃,除了这些事,茶楼说书人收了乔家二十两银子。”
“给他五十两。”姜清染吹灭蜡烛,“让他改讲前朝妖妃祸国的故事。”
乔净岚一定会等不及的。
月光漏进窗棂时,乔净岚正在绣新的荷包。春桃数着银票低声说:“刘二要求加钱。”
这实在是让人烦,不过她又不能让他不满意,毕竟把柄还在他手里。
“给他。”乔净岚咬断金线,“等事成后......“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院墙外传来野猫厮打声。春桃推开窗看了看:“豆蔻下午来过茶楼,不知是不是瞧见小姐了。”
乔净岚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又释怀了。
“让她看。”
乔净岚对着月光举起荷包,金线绣的并蒂莲泛着冷光,这荷包上,都是她的心血,真好看。
她笑了笑,一如她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
旁人瞧不见荷包里面,也理解不了她的所做所为,可是总有一天可以的。
“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徐小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暴露了又如何,王妃又如何,她很快就是太子妃,而恒亲王妃则是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