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晕过去不久,曾短暂地醒过一次,那时景云已赶到满楼,她对景云只说了一句话——告诉珩王,武陵王与卢定洲极可能暗中有往来。
景云将话传到后,珩王随即决定,继续与武陵王交易。为了麻痹武陵王,他有意让景云去传消息,制造出他们对青城逃跑一事不知情的假象,引武陵王出动,借故将其关押。
珩王道:“郡主如何发现武陵王与卢定洲暗中勾结?”
青城道:“因为一种茶,百结花茶,武陵王将我带到船上后,曾喝过这种茶,据他说,她母亲喜欢青木香和茉莉,所以会在百结花茶中额外加入这两种花的花瓣,这样茶汤会更加馨香。而同样的话,我在雁门县的鸿儒馆中曾听卢定洲提起过。武陵王说这是他母亲特有的煎茶方式,并不常见,所以我做此推断,当然,也不排除,这仅是巧合。”
珩王恍然大悟,笑道,“这并非巧合,武陵王与卢定洲之间的确有联系。”
青城讶然。
珩王道:“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一个叫翰风堂的画肆?”
青城点头:“记得,王爷说,画肆中的人是武陵王安插在大魏的内应,并让邯平带人暗中监视。”
珩王道:“不错!今日翰风堂的人倾巢而出,反倒暴露了武陵王的另一处据点,一个叫劲松堂的武馆,严蒙和钟亭带人去抓捕时,有个漏网之鱼,人虽跑了,但严蒙看清了这人的脸,正是秦武。”
“秦武……”青城沉吟片刻,蓦地想起什么,“卢颉的旧识,在榷场开过皮货店的那个客商?”
“正是此人,榷场被袭后,闻远将军一直派人寻找他的下落,但没有找到。秦武并不知道卢颉与库莫在他的皮货店中见面之事已被察觉,也不知道他早已暴露,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来了京城。”
“武宁卫搜查了劲松堂,找到几张还没来得及烧掉的纸张,正是卢颉那日当街抛洒的证词。所以,应该是秦武救下卢颉,将卢颉藏在了劲松堂。劲松堂在京中潜伏已久,行事极其隐蔽,这就解释了禁军、骁骑营和神策营的人找了几日,却始终找不到卢颉下落的原因。”
青城愣了几息,道:“如此说来,秦武和卢氏父子都是武陵王的手下?”
她蓦地顿住,转念想到什么,眸光剧震,嘴唇翕合几下,一脸不敢置信。
“如果卢定洲是武陵王的人,而他们都在不择手段地寻找四猎图,那是不是说,三年前的事跟武陵王有关……殿下,是他们……”
她说着就要起身,珩王一惊,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你先别急!我会让武宁卫查出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到时将卢定洲也押送至武宁司,郡主可以亲自去审他们。”
青城点头,渐渐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她思忖片刻,道:“殿下关押武陵王,那陛下那边怎么解释?”
珩王掀起袍角,坐在她榻旁的锦凳上,道:“到时就说,卢定洲曾将一车货物交由长风镖局送至京城府邸,我得到消息,今晚去卢府查看,发现秋猎图便在其中,不知武陵王如何察觉此事,带人来抢,如此暴露了他安插在翰风堂和劲松堂中的暗桩。另外,今晚涉及郡主的地方我会隐匿不报。”
珩王思虑周全,青城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
珩王望着她,有些笑不出来。
她因他受过,在冰天雪地里罚跪,好不容易出宫,却被收买的内侍送上武陵王的马车,被迷香迷晕后,内力受制,不得不与武陵王小心周旋,最后跳船,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游上岸自救。
南棠说,她褪下来的衫裙上满是冰碴和洇湿的血迹,头发和眉毛上都结着一层薄霜,还说她寒气入骨,膝盖淤肿,不久定会有一场高热。
……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将她揽在怀中,但终究忍住。
青城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幽深绵长,眸底似有浮光,如同漫天星辰坠落清河,泛开一层层的粼粼水波。
她心中不由闪过一抹异样,道:“对了,裴帅如何了?玥璃呢,可跟殿下一起回来?”
珩王收回目光,道:“玥璃没回来,还在国公府,裴峥醒过来了,但情况不太好,他一味自责,心思郁结,将云中骑的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话至一半,没再说下去。
青城道:“卢颉揭露怀王一事殿下知道了吗?”
珩王嗯了一声,面色渐渐黑沉:“怀王……只怕与此事脱不了关系。虽然目前只是卢氏父子的一面之辞,并无实证,但有些事无需证据,卢颉能逃走,就说明怀王并不清白。”
半晌,他话锋一转,道:“长信宫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都是因为我,连累了郡主。”
青城看向珩王,目光坦然:“太后责罚臣女是因卢颉出现在满楼一事,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必自责。”
说着,她从枕边拿出一个乌木锦盒,双手捧过来。
“臣女才疏学浅,经太后指点,方才知南珠有特殊寓意,臣女行事不周,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珩王面色沉郁,扫了一眼锦盒,伸手接过,放回到青城枕边。
他道:“太后名义上说相信郡主,实际对流言极为介怀,便借卢颉一事大做文章,为难郡主,郡主聪慧,定然明白。太后向郡主施压,让郡主归还南珠,可若我执意不收,郡主待如何?”
青城叹了口气,一脸悲壮:“还能有什么办法,臣女虽被太后的威仪所慑,但亦不敢惹怒殿下,两边都开罪不起,那就只好下次再罚跪。”
珩王一愣,继而垂目低笑,胸腔一阵震动,片刻后,他抬眸看向青城,面色渐渐严肃。
他道:“南珠的寓意,我一早便知,但大魏并非仙临岛,送南珠也并非只限于动情的男女之间,总之,我既已送给郡主,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郡主忘了,你已经回送过一车谢礼了,难不成,我还要将一车谢礼也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