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邬家添了新媳,邬媚以及谷氏一下便感受到了添人进口的好处。
林碧云针线茶饭样样来得,性子又好,与婆婆小姑相处的十分融洽,谷氏又是个平和的性子,做不出苛待媳妇的事儿来,除了不能日常与娘家人见面,林碧云在婆家的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这种状况却让邬柏十分郁闷。
主要是以前他常有借口往林家跑,找林楠玩。但自从林碧云嫁过来之后,三不五时,林楠便往他家跑,提着些蜜饯果子之类,每次明明是来瞧他家阿姐的,开口却道,“阿柏在不在?”
如今两家成了姻亲,谷氏又喜他少年稳重,比之跳脱的邬柏似乎还要大上一两岁似的,也欢喜他到邬家来。只当他挂念姐姐,便三不五时要来瞧上一瞧,不但来瞧,每次都不空手,连着两月,竟教邬柏没借口往林家跑。
林楠就在他家,家中蜜饯果子也是林楠拎过来的,都不间断,邬柏暗想,难道要他跑上门去开口道他是来寻三姐儿说话的?
这成什么了?
说不定会被亲家伯母打出门去吧?!
被林碧落授意时不时上邬家门,以与同窗切磋功课为由,探望林碧云的林楠最近忽然发现,邬柏似乎待自己不太热情了,有时候与他在一处也有些心不在焉。他还不能体会少年的烦恼,又在考虑是不是往邬家跑的太勤了,严重干扰了邬家的日常生活,最后觉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姐夫一家俱是厚道之人,大姐夫又是个正直的年青人,可堪大姐姐托付终身,终于渐渐减少了往邬家跑的次数。
谷氏只当小孩子想念姐姐了便上门来玩,顺便姐弟见个面,这些日子渐渐习惯了,便跑的少了。林家姐弟感情一向深厚,林楠的举动便很能理解。
林家减了一人,又到了年底,筹备起过年之物来,便与往年有所不同。
林碧云是吃苦耐劳型的,不似林碧月是个急躁性子,她又体贴何氏,但凡年节之物,早早便细细的备了。今年没了长女,这些事情便全落到了何氏与林碧月身上。
何氏一边感叹自己悉心教养的闺女如今成了别人的帮手,心中不无酸楚之意,一边还得打起精神来准备过年之物。林碧月心中想到,这也许是自己在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心中也微有酸涩之意,倒比往年有耐心多了。
魏妈妈提的两家人选,那家商户人家姓孙,卖着各类杂食,全家每日一起上阵,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家资殷实。求娶的这孙姓少年还不在自家店里,在别家酒楼里做学徒。若论家境,庄秀才家反倒不如,只有寡母与独子守着几亩薄田度日,但庄秀才身有功名,听说读书又十分刻苦上进,万一将来考中进士,却也是大有前途。
两少年皆是一十七岁,何氏虽没见过人,但听魏妈妈描述,模样都长的颇为周正。
孙家郎君稍壮些,庄秀才白净秀气些。
两家的条件摆在那里,何氏也拿不定主意,想着女儿若嫁去了孙家,便要起早贪黑,日子过的辛苦,但也许手头不缺花用,若是嫁去了庄家,穷是穷了些,却也有望得个诰命。总归两家都不是令人太满意。
过了这个年,林碧月便十五了,再拖也拖不起,又不敢保证还能出现更好的人家来求聘,最后这难题便提到了台面上来。
何氏与林碧月细细讲来,又道:“你阿爹不在,若是他在了,也能为你做主。此事虽然古来是父母作主,但是阿娘想着,总要你自己甘愿才好。因此这事也要拿来与你商议一番。”
林碧月脸虽红,到底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道:“穷是穷了些,可是……以后总归有盼头。”她这话的意思便是愿意嫁到庄秀才家中去了。
以林碧落长年混迹八卦论坛的经验,立即便开声反驳:“寡母独子,阿姐,万一这寡母是个性子不好,不易相处的呢?”
现代论坛上那些妹子们有不少以亲身经历得出的结论,事实上寡母独子是最不宜嫁的家庭之一。寡母没有丈夫,便将全副心神都放到了独子身上,又自觉为儿子奉献了一生,所以占有欲也比平常健全家庭的母亲要强很多,每一个闯进她家后花园,准备撷取她儿子的心的女子,都是她的敌人!
这话,无论如何她是说不出口的,便只能从婆婆不易相处这里入手。
林碧月对此早有考量:“我是嫁的秀才,也不是嫁的婆婆……况大姐姐嫁了个捕头,我怎么着也要嫁个身份体面的人家。”
母女三个私下里讨论此事,她虽仍有羞意,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倒早有考量。
林碧落对这个急性子姐姐当面有时候确实没辙,况且这是她的人生大事,总要慎重对待才是,又阻止她:“二姐姐,不如我想法子再去打探一番?总要见过了人,才能再考虑别的吧?”
“魏妈妈又不是王媒婆,况阿姐过的也极好,阿妹不必为我担心。”
林碧落心道,身为这个时代的妇人,魏媒婆再靠谱,也不可能深入的去了解寡母独子平日的相处方式。这种事情,非得亲身经历过才能知道。况且万一遇上个mama boy,在外面一切正常,回家便一切听从母命,若是觉得娶回来的媳妇儿也分割了他们母子的亲密感,那就不好办了。
她心中发愁,见何氏似乎也认同林碧月的选择,又不能再当面阻拦林碧月,哪怕亲姐妹,有时候某些话也不能说的太多,只想着拖得一时便是一时。mama boy这种深度的婚姻探讨问题,便是说了出来,也不见得能取得林碧月与何氏的认同,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林碧落想明白了,便先与林碧月商议:“二姐姐,不如这样,哪怕你愿意了,也先别让阿娘应下来,我与楠哥儿想法去打听一下,万一这个庄秀才喜欢像外面的读书人一样拈花惹草,平日诗酒风流,红袖相伴,那我们再考虑考虑?”
哪知道林碧落越这样说,林碧月却越发认定了庄秀才,只道:“读书人多有应酬,将来咱们楠哥儿若是考上了秀才,同窗邀请出去喝酒,哪有不出去的道理?男人家镇日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林碧落忘了,这个时代对宅男那是相当的鄙视的,但同时对男人在外面风流一下,宽容度却是相当高的。
只有出门应酬,才能拓展人脉,不比她来的那个世界,某些宅男在家里写文画漫画,也终能炼成一代大神,年入千万,受万千粉丝追捧。
林碧月见终于让意见多多的妹妹闭了嘴,心中不禁得意,只觉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还顺便摸了摸林碧月的脑门:“阿妹,这些事情,你要相信阿姐与阿娘,总归比你想的周全。你才几岁啊?哪里考虑得了这事儿?等你将来出嫁,阿娘与阿姐保管给你好好挑个妹婿。”
林碧落:“……”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马上十二年了,与家中母姐也相处了近十二年,似乎是从今日这件事情上,她才察觉出了思想上与家人严重的分歧。
没有什么比不能被人理解还要寂寞的了。
过去的十二年里,她一直活在林家院子里,关注点一直在家人身上,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忽略了外部的世界。
尽管如此,她还是与林楠私下里商议,想要去打探一下庄秀才。
既然林碧月否定了孙家,那就索性只打探庄秀才便好。
庄秀才家在马行街一处巷子里,也是个二进的小院子,据说还是祖上留下来的,家中再无仆人,只余娘俩。他自己在城里的未名书院读书,不过现在到了年节,书院已经放假,理应每日在家温书,亦或与同窗往来。
林楠对林碧落这么执著的非要打探一下庄秀才表示不解,但是问起来,林碧落却倏然发现,假若没有她们姐妹三个,她家楠哥儿岂不也是她如今极力反对要嫁的寡母独子之家?
这真是乌鸦落在黑猪上,瞧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
但纵如此,林碧落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撒手不管。
林碧落忽然之间便发现,以前在阿弟面前畅所欲言的岁月似乎正在慢慢结束,以前无论她胡说八道些什么,阿弟总能认真倾听,可是现在是阿弟愿意倾听,她却不敢多嘴了。
楠哥儿马上十二岁了,又是个敏感的少年,为了不让他胡思乱想,她还是不要多说了。
世事便是如此,未有圆满之处。
她顿时觉得更寂寞了。
好在阿弟还是过去那个乖巧的阿弟,提出来既然是要打听庄秀才,不妨慢慢来。况马上要到除夕,不如待过了年,借着出门逛街或者去逛灯会的时候,借机去打探一番,总归能见到人。
便是庄家急等着回信,也没年节头上许嫁的道理。总要过了十五,魏媒婆才会上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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