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江树躺在床的左侧,林泽躺在床的右侧。
漆黑的空间掩盖住江树紧张不知所措,后悔的情绪,他真想给自己的嘴狠狠扇两巴掌。
让你装,现在好了吧,这怎么睡得着啊。
江树笔直的躺着,眼睛睁得老大,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在心里数数,1..,2,3……
忽然身边的人从床上坐起来,把他不好好盖的被子给盖上。
“我出去睡吧。”
江树睡不着,林泽也同样,日思夜想的人就躺在身边,他比谁都紧张,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直冲脑门,他能感觉到身上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气。
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像做梦一样,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总觉得只要他敢闭上眼睛睡着,等醒过来以后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原主根本没有回来。
他想紧紧抱住江树来证明这是真的,江树就这样真真切切在他身边出现,再也不会离开消失。
但他不敢,可是克制自己是一件很幸苦为难的事情,况且他想不出自己需要克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就是喜欢就是爱,为什么不能自己表达出来,告诉对方自己已经等他好久了。
林泽想要轰轰烈烈的告诉江树自己喜欢他,愿意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包容他的所有,所以请江树也给他一个热烈的回应吧。
失而复得的概率太小,却幸运的降临在他的身上,一切还是未知数,他不确定江树是否可以接受这种世人眼中另类的爱情,自己这样贸然把积压多年的感情讲给江树听,会不会直接把对方吓跑?
他不敢赌,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要好好珍惜。
在几番挣扎后,他放弃与江树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同床共枕,一个人到外面睡,好让自己冷静冷静,规划接下俩人之间的发展。
刚坐到床边,衣角被江树拽住。
“就在这睡吧,没事的,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沉默两秒,林泽说,“我感觉你好像不太习惯旁边有人,我怕影响你睡觉。”
林泽其实能感受到江树有些排斥他的靠近,只是没有明说,问了伤的也是自己的心。
江树说:“没事,刚开始这样很正常,适应一会就好了,就在这睡吧。”
江树其实也很想林泽出去,自己一个人睡,可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吃喝住用人家的,不让人家睡床上,自己一个人霸占主卧不合适。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他挺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密闭的空间里的。
可能是长期待在无人无界的世界太久,周围寂寥无声的环境容易让他重新陷入那没有尽头的世界,他有些抗拒回想起那种孤寂的感觉。
即使躺在身旁的这个人是他讨厌,最看不起的那个,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待着。
况且看林泽吃瘪的样子他也高兴,明明是自己讨厌跟男的睡在一张床上,还把问题往他身上推,保持自己维持多年好人的形象,真是太有毅力了。
这点让江树挺佩服的,怪不得人家能吃上富婆这一口饭呢。
“还是说你讨厌我所以才不想在这睡的?”
江树还非要装可怜问林泽是不是讨厌自己。
“没有没有,没有讨厌。”
林泽不想要江树误会自己连忙解释。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怕我在你旁边你会睡不着……,好了不说了睡觉吧。”
林泽说一半又不说了,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睡觉。
自以为了解一切的江树认为此刻的林泽一定非常不爽就开心,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人很快就睡着了。
这可苦了林泽,人在旁不能碰不能亲不能抱,连翻身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会影响到江树的睡眠质量。
直到熟睡觉中的江树不老实的把手甩到他的胸膛上,林泽这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此刻也终于敢仔细打量眼前人。
他轻轻侧过身面对江树的方向看,借着窗外那片隔着窗帘投射进来灰暗的光,看对方陌生消瘦的身躯。
对他来说过去的江时已死,现在的江树他要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他从始至终爱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和他的自我意识,从来不是那一副妖艳皮囊。
他小心翼翼勾住江树的小尾指,闭上眼睛,感受对方的温度,在这份安心中渐渐熟睡。
凌晨两点,林泽感受到怀里有一团火似的东西在乱拱,还有人掐他的胳膊肉,细微痛哭申吟声在耳边回荡。
他感到自己身上也很热。
睁开眼睛往下看,江树咬着下唇,在这昏暗的空间中,用那异常闪烁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见他醒过来,用痛苦的声音求他带自己去医院。
“我肚子好疼,快要疼死了,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
江树合理怀疑林泽往饭菜里下毒了,怪不得晚饭林泽就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其他全部进了他的肚子,哪敢想这原来是断头饭啊!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还没享受够这花花世界呢,不能死,只能求助这个想要弄死自己的恶魔。
他忍着腹部如同刀绞的剧痛弄醒林泽求他带自己去医院,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浑身的衣服全被汗给浸湿透了。
林泽一瞬间清醒,来不及问原因猛的从床上起来,脑门忽然一阵疼痛,眩晕感袭来,但他管不了自己那么多,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自己随意套了件外套,从衣柜里扯出一件羊绒大衣把江树整个包裹抱起来,拿上车钥匙往地下车库去。
把江树送进医院的急救室里,林泽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在不锈钢椅上,提不起一点劲,脑袋又昏又胀,口干舌燥的。
护士看他脸色不对,让他也去看一看医生,这个样子好像是发烧了。
林泽摇摇头说要等江树平安无事的从里面出来他才能离开。
护士说这里有他们呢,让他放心去,他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把自己给烧傻了那才麻烦。
林泽依旧要等江树出来他才能走,护士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一个小时后,护士把江树从急救室推出来转移到普通病房去,他想跟着一起去,被医生给叫到办公室了,说是跟他说说江树的病因。
医生先从抽屉拿出一根体温计给林泽,让他先给自己探探温,他再说江树的事。
林泽只能照做。
总的来说,江树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期营养不良,没吃过营养价值较高的食物,身体一时承受不住,还有这一下吃得太多造成的胃积食消化不了才会这样的。
让林泽注意点别再让对方胡吃海喝了,要控制食物的份量,慢慢调节。
医生说完,叫林泽把体温计拿出来给他看。
医生看了他一样眼,“39.8”
又让林泽把嘴张开看了一下,问了些他有什么症状哪里不舒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风寒引起的高热,给林泽开了点药和几瓶药水,让他自个去领药。
林泽在江树的单人病房内支了张折叠小床,在旁边吊着药水守着江树。
江树是早上十点钟醒来的,刚把眼睛睁开就看见林泽一张脸印在他眼前。
吓得他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耳边是林泽关心的声音,“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
江树不说话,依旧闭着眼,他不想跟差点弄死自己的人讲话。
被这样冷落林泽似乎轻叹了一声,有些落寞,“是不是还很累不想说话,没关系累的话再休息一下吧。”
说完林泽不受控制的咳了一声,他的体温已经降回正常人的温度,只是没休息好,精神不太足,看着病怏怏的。
江树悄眯睁开一只眼去观察林泽,看着挺虚弱应该对他造不成什么危险,而且现在是在医院林泽也不好对他下手吧。
事情发展成这样,江树是不敢继续待在林泽身边了,必须赶快逃离,只是他身无分文,更害怕要变成真的流浪汉,这他可受不了。
江树把眼睛彻底睁开,大着胆子问林泽借一下手机给他,带着最后的希望拨打了那一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在按下拨号键前,他的手心全是汗,心里又是忐忑和害怕,到时候他该怎么跟郑煊辉解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呢。
会不会不信他的话认为他是个骗子直接把电话挂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江树所设想的担忧在听到手机里头传来的机械声给击了个粉碎。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怎么会这样,江树不死心,连续好几次挂掉又重新拨打过去,然而并没有奇迹出现。
崩溃的情绪慢慢逼近,他感觉自己现在身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可是他并不想死,他想要好好的活着,死的恐惧把他逼到崩溃痛哭。
他拽着林泽的手求对方,“别再对我下手了好不好,我还不想死,求你了,我堂哥之前怎么对你的那是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能这样对我……”
江树快要被自己臆想的恐惧给逼疯了,把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全部推给了当时的自己。
反正他只要打死不承认,就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江树抱着肩膀,把头埋在臂弯中,开始掉眼泪,发抖的全身,恐惧的低泣声。
“林泽我还没活够呢,你要真那么讨厌我直接把我赶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江树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一只大手不停顺着他的毛发安慰他。
“别害怕,我没有要害你,你肚子疼不是因为我在饭菜里下毒,是你吃太多消化不了撑的。”
“啊?”
江树停止哭声,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你说我是吃太多撑的?”
林泽非常自然的用手为江树抹去眼角的泪珠,点头,“嗯,别想太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更不会把你赶走,你在我这里住一辈子都行,只要你愿意。”
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那他林泽就跟江树一辈子,江树去哪里他就到哪里。
担心害怕半天,原来只是个乌龙,这让江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想挖个洞好让自己躲进去。
看着江树委屈巴巴的神情,林泽心一下就软了,安慰他说没事,自己不怪他,让他不用不好意思。
也没有去深究江树为什么会这样想他。
江树的确不好意思,不过在林泽的安慰下,很快将这件尴尬的事给忘记了。
敢主动跟林泽要吃的。
林泽给江树点了碗牛肉粥,江树挺不满意的,昨晚好歹还有两菜一汤呢,今天就只有一碗粥。
虽然不满意江树什么都没说,对刚才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慢吞吞的吃着面前这碗牛肉粥。
江树不说,可心情全摆在脸上,很难叫人看不出。
林泽说:“医生说你现在吸收能力差不适合吃大鱼大肉这些东西,吃的份量也要控制,等你身体养好些,随便你怎么吃都行。”
心思被戳穿江树嘴硬道:“哦,我又没说什么不用跟我解释,搞得我多贪吃似的。”
*
下午两点,林泽江树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回家,转而去了派出所。
江树不认路,直到派出所几个字出现在眼前,转头看了眼林泽,心里说不出来的失落。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还说不会赶他走,想在他那住多久就住多久,转头就把他送派出所给人处理了。
这个时候江树已经不想说太多,林泽问他话也不回答,一直等到警察问他话才知道林泽这是带他来弄户籍的。
他看向林泽目光带着懵逼和感动,对方只是拍拍他的腰,让他继续回答警察问的话。
江树对这具身体可以说是一概不知,问什么都是不知道,没有,不记得了。
警察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要动用科技,采集好江树脸部照片和指纹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结果是查无此人,看来是从小就开始流浪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警察让林泽回去准备一些必备材料和证明,再来给江树办理户籍。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林泽身体不舒服,加上开车分不出注意力来跟江树讨论什么。
江树呢,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是他的错,是他小肚鸡肠以为别人像他似的记那点坏记到现在。
回到家前林泽带江树去了趟超市买菜,问他要想吃什么,对方低着头不在状态,说随便都可以,林泽也没多说,按照江树以前的喜好买了几样菜,和一些进口水果就回去了。
林泽把饭做好端上桌,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实际上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江树。
“过来吃饭。”
林泽喊了江树一声,他才慢吞吞的从沙发上起来到餐桌上,拿着筷子只吃饭不夹菜,吃饭都不积极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泽看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怎么了,不开心?”
江树摇摇头。
林泽说:“没有不开心为什么不说话,连饭都不好好吃。”
林泽发现自己对江树简直无计可施,对他非常无奈,都不知道江树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总以为自己要卖了他。
“江树把头抬起来听我说。”
江树很听话,抬头看他。
林泽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带你去派出所是不想管你了,所以你才不跟我说话的,后来知道我是带你去弄户籍的又觉得不好意思,把我想得那么坏感到愧疚?”
江树点点头。
其实是也不是,江树这样想,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太敏感了,总是怕自己会被丢下,明明之前也不这样啊,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必要把这些事藏在心里折磨自己。
可能是一个人的日子太过难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依附的人所以才那么害怕被丢下。林泽对他那么细心,自己三番两次猜忌,不信任对方,对方不仅不怪他还出口安慰他,让他不用有心理负担。
一种罪恶感紧紧缠绕着他,使他对林泽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愧疚感。
这是江树以往绝对不会有的情绪的,他也惊讶自己这种变化,想不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闷闷不乐。
林泽又说:“江树你听着,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用你给我任何回馈。你误会我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好处,能不能让你活得更好,能不能让你开心。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其他一切障碍我替你解决,以后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憋在心里,你不开心我也不好受,好不好江树?”
“以后有事能不能好好跟我说?”
江时看着他的眼睛点头表示可以,林泽不满意,必须要他把话说出口。
“江树把话说出来,可以还是不可以。”
“可以。”
江树忽然感觉有点累,还有现在所处的氛围也是怪怪的,一顿饭下来没说一句话。
吃完饭休息了会,江树想去洗澡,问林泽要衣服穿,林泽到衣柜拿了套睡衣给他。
“今天还是穿我的衣服,明天我带你出去买新的。”
“好。”
江树接过衣服,要往浴室走,刚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林泽攥着另一头的睡衣没放手。
江树回头看他,“怎么了?”
林泽稍微用了点力,把江树手里那一头的睡衣给拽了回来,“我帮你拿进去,顺便帮你洗澡。”
林泽说的认真,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江树虽然懒,喜欢别人照顾他,但却没有让别人帮他洗澡的癖好,昨天也是不得已,他身上太脏了,没有别人的帮助是很难洗干净的。
可今天不一样,他现在很干净,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于是拒绝了林泽到帮助。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的。”
林泽手里拿着睡衣没动,“你身上有伤口,医生说了不能沾水,不然会加重伤口的恶化,你确定你能注意到。”
这个理由江树无法辩驳,只能让林泽帮他洗澡了。
浴室里,江树把身上的衣服脱光,只剩下一条宽大边上打了个结的内裤在身上。
林泽先将江树的头发打湿,帮他洗头。
温热的水雾萦绕在整个浴室,朦胧又暧昧,这期间两人没有对话。
只有林泽帮江树洗澡的时候说过一两句,把眼睛闭上小心泡沫跑到眼睛里去,好了把眼睛睁开,现在开始要帮你洗其他地方了……
江树洗完澡时间还早,坐在沙发上找自己喜欢的电视看,林泽在洗澡。
江树感觉这两天天过得太梦幻了,刚开始回来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以后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转头就遇到自己昔日的仇人。
还被对方领回家细心照顾,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纠缠上了呢,自己还挺窝囊居然还会害怕林泽把他抛弃。
想得入神,身侧的沙发忽然一沉,江树转头望去是刚洗完澡的林泽,穿着浴袍,敞开的衣襟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胸肌。
未擦干的头发上挂着小水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像透明的玻璃球。
林泽知道江树是没那么快从那场情绪中走出来的,又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尽可能让对方开心点。
两人交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林泽湿润的头发都干了,江树忧郁的心情才被哄得差不多好了起来。
江树心里那点负罪感在林泽到安慰的话里彻底消失。
对啊,他又没逼人家,这都是林泽自愿的,他愧疚个毛啊,所以很快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林泽对他的好。
接受林泽给他的一切。
可林泽终究是他的敌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赖在这,必须快点找到郑煊辉,再狠狠敲林泽一笔就离开。
江树问林泽,“泽哥,你知道郑煊辉在哪里不?”
听到江树叫他泽哥,不禁挑了下眉,这种感觉还挺爽的,只是后面那句话实在是让人心情不好。
“我怎么会知道呢,从酒吧出来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而且那个时候他很讨厌我又怎么会留有联系方式呢。”
江树有些失落,“哦,好吧。”
回想起自己之前和郑煊辉那欺负人的画面觉得林泽说的有道理。
林泽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当着江树的面把医生给他开的药吃下去。
江树这才发现林泽身体不舒服,象征性的关心了下对方,别人照顾他那么久,自己关心下人家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就是点小感冒不碍事,我有点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江树还没困,可自己一个人待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也跟着林泽回去睡觉了。
江树说不困比林泽睡着得还要快,许是一直担忧害怕的心里压力彻底被铲除,精神心理全然放松,自然入睡得快。
林泽快睡着的时候,感受到江树往他的怀里靠,在他怀里挪动了下,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继续熟睡。
有点像小猫,林泽轻轻把手环在江树的腰上,嘴角向上,感受到了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