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心中疑窦丛生,回想起当日,李怀义将玄铁环交予他时。
称其继父王武德,与母亲吴莫愁的死灵,已被鬼差接引,乘坐花轿,前往隐世。
可如今,根据推测,苏知音已用九龙环佩琴,吸纳了王武德的死灵,难道产生了什么变故?
凌虚离开仁和药铺,趁着月色,来到清水河畔。
他在周遭仔细寻觅,俯身查看地面,仰头观察河岸,来来回回,寻了许久,并没有发现龙纹图案。
凌虚满心失望,准备转身离去,忽然一阵歌声隐隐传来: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于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凌虚心头一惊,脚步瞬间顿住。
循声定睛望去,见清水河中央,一个人影正浮出水面,一身红衣鲜艳夺目
待身影完全现身,竟是一名女子,她长发如瀑,遮住了大半面容,只瞧见苍白的下巴和嫣红的嘴唇。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女子已瞬间来到他面前。
她慢慢撩开长发,露出哀怨的眼睛,凌虚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猛地一推。
他身形踉跄,连退数步,待站稳身形,回过神来。
周遭景象已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身旁莺声燕语。
一群女子花枝招展,环肥燕瘦,正迎来送往。
凌虚满心疑惑,暗自思忖:“刚刚还在清水河畔,怎么转瞬,便到了这里?这里,莫不是青楼楚馆?”
正狐疑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细看,那女子正是在河边,险些将他推倒的人。
女子身旁伴着一名男子,二人携手,相视而笑,拾级而上,向着二楼款步走去。
凌虚紧紧跟上,见二人踏入一间包房,他也一步跨了进去。
入得房内,却见那两人,对他的闯入视若无睹,依旧谈笑风生。
原来,男子便是王武德,是名书生,女子名为吴莫愁,是位歌姬。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凌虚的存在。
王武德面色微红:“莫愁姑娘,自初次得见芳容,在下便惊为天人,日思夜想。
我家境并不富裕,却不惜倾囊而出,只为能多见你一面。”
吴莫愁轻抬眼眸:“公子,莫要再提此事,我不过是一介歌姬,身份卑微,何德何能,承受公子深情厚谊。”
王武德双手连摆,言辞恳切:“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姑娘蕙质兰心,才情冠绝,是世间少有的佳人。”
吴莫愁美目低垂:“公子有所不知,我年少时,懵懂无知,遇人不淑。
曾为一薄情郎,珠胎暗结,生下孩儿,谁知他竟将我母子抛弃。
如今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孩儿今年已然十岁,名叫李怀义。
我有不堪的过往,身份卑微,拖家带口,实在无法回应公子的深情。”
王武德目光坚定,握住吴莫愁的手:“姑娘所言,在下心知肚明,却丝毫不以为意!
孩子天真无邪,是无辜之人,我定会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我愿三书六礼,风风光光,将莫愁姑娘迎娶进门,给你和怀义一个安稳无忧的家。”
吴莫愁眼中泪光闪烁:
“公子,你当真言出由衷,不嫌弃我和孩子?你书香门第,家中长辈,岂能应允?”
王武德满脸诚恳:“我心意已决,绝无半分虚假。
我父亲早亡,母亲通情达理,定会理解我一片赤诚之心。
往后余生,我定当竭尽全力,护姑娘和怀义周全,不离不弃 。”
吴莫愁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微微点头,声音哽咽:
“承蒙公子厚爱,如此深情厚意,莫愁无以为报,愿与公子私定终身,生死相依。”
凌虚心中暗自沉吟,忖道:
“王武德,不嫌弃吴莫愁歌妓出身,连她带着孩子,也不以为意。
看来果真诚心可鉴,只是他一番话,是在青楼楚馆所言。
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一时之间,实难辨明。“
凌虚思潮起伏之际,忽听背后传来水滴声。
心中一惊,身形疾转,见吴莫愁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的身后。
她身着湿漉漉的红衣,发梢挂着水珠,顺着脸颊、脖颈,不断往下滴落。
凌虚心中大骇,看向方才吴莫愁所坐的地方,她却依旧坐在那里。
凌虚大惑不解:“怎会出现两个吴莫愁?所穿的衣服,却不相同?”
未等他理出头绪,红衣吴莫愁,猛地伸出手,朝着凌虚用力一推。
凌虚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连连后退数步,勉强站稳身形。
待他回过神来,举目四望,惊觉自己身处一间卧房中 。
王武德衣不解带,侍奉在重病的母亲身旁,双眼布满血丝,形容憔悴。
郎中走出房间,对王武德使了个眼色,两人移步门外。
郎中一脸凝重,压低声音道:“王公子,令堂这病……已然药石无灵,恐怕……只剩一个月了。”
王武德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却强自镇定,向郎中拱手谢过。
回到屋内,母亲见他神色有异,已然猜出几分,轻声唤道:武德,到娘身边来。”
王武德几步上前,在床边跪下,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娘,您别多想,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微微摇头,目光慈爱:“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清楚。娘时日无多。
只盼在临终前,能看到你成家立业,也算了却我这桩心事。”
王武德心中一酸:“娘,孩儿已有心仪之人,只是……她身份低微,是一名歌姬。”
母亲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陷入沉思。
良久,她轻轻拍了拍王武德的手:
“人各有命,身份贵贱,本就难以自己决定。只要她品性善良,你们两情相悦,娘也可以接受。”
王武德心中感动,不敢隐瞒,咬了咬牙:“娘,还有一事,她……她已不是完璧之身。”
母亲神色平静,轻轻叹了口气:
“世间女子,多有遇人不淑者,岂是她们的过错?只要你不在意,娘便不在意。”
王武德心中稍安,可话到嘴边,又踌躇起来,最后还是一鼓作气道:“娘,她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
母亲温和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此事万万不可!娘并非不通情理,只是害怕日后,她偏袒自己的儿子,而苛待王家子孙。
相当处,你父亲离世,留下我,带着你和文成,相依为命,即便在困难的时候,我也从未想过再嫁他人。
怕的便是,日后再有子女,你兄弟二人,会受继父苛待,武德,你能理解为娘的苦衷吗?”
王武德见母亲态度强硬,点了点头:
“孩儿很想娶她为妻,却不敢违抗母命,我会将那孩子,送到悲田养病坊寄养。”
母亲这才微微点头:“如此两全其美,我也能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