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牵绊
那种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并非是不提及,就能过得去的。
每一次相逢,少年都在自揭伤疤,她看得明白,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可能的离他远些,替他忘了她。
只要这个孩子在,他们之间总会有牵绊的吧,终是留不得了。
他心软,那便她来,替他亲手斩断这一切,斩断他们曾经所有的过往与羁绊。
半个月后,因为身体笨重,她也少出来迎客了,楼里日子越发不景气。
何妈妈不得已将她定了价,是原先赎金的一半,并同意让她暂时赎身。
对此,她并没有很高兴,因为即便是一半的价,她也拿不出来。
不只她拿不出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拿得出来的也少,眼看赎身又要遥遥无期了。
人也力不从心了许多,站一会儿都觉得累,每每撑不下去时,她都会撑着墙靠一会儿,等缓和的差不多了,再迎来送往。
何妈妈见了几次,也不好说什么,便由她去了。
本来楼里就没什么生意,她这一休息,少说也要个把月,到时候,只怕楼都没了,更别提这大官了。
何妈妈如今是,能拖着她就拖着她,能赚一笔是一笔。
只要不是私下里跟人跑了,何妈妈都不会太为难她,即便她一天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看见人,她也懒得开金口。
“大丫头,走了!”
没一会儿,何妈妈来唤她,一脸的乐呵。
“哦,怎么了?”
她有气无力道,连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
“你啊真是好命!”
何妈妈满脸春风得意,好似话里有话。
“好命?我若真的好命早就穿金戴银了,何苦流落这等风尘。”
她只当何妈妈是开玩笑,连忙打趣道。
“差不多!”
何妈妈认真道,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什么差不多?”
林初星顿了顿步子,一脸的狐疑。
“有人给你赎身了,虽不是一次性的,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我啊,知足了!”
何妈妈说得极快,她没听清,所以没什么反应。
“有人给你赎身你还不高兴?”
何妈妈不解道,赶忙拦住她细问。
“谁?”
林初星只当老鸨是在逗弄她,也没有当真。
“一个少年,看着不大有钱的模样,也不知是在哪得来的钱。”
何妈妈仔细回忆了下,大致说道。
“少年?”
林初星眸光一瞬间亮了,赶忙追着问。
“人呢?”
她四处打量,也没见着人。
“走了!”
何妈妈不解道,还是如实开了口。
“……”
林初星听后忙追出去,四下找人。
“唉,这孩子,急什么?”
何妈妈小声嘀咕了两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另一边,林初星跑了好久才追上,一脸的气喘吁吁。
可将人追上,又不知道说什么,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她仔细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谢。
“谢谢你。”
她小声道,紧张的搓了搓手指,一脸的不自然。
“你……”
没一会儿,便语结了。
“还好吗?”
她小心翼翼道,轻轻的低下了头。
“天冷了,出门记得,多穿些。”
她自顾自道,声音越来越小。
“……”
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也渐渐没了声音。
“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钱,我会还给你的。”
沉默许久,她忽然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安静极了。
“我先,走了,你,保重。”
她将身上的钱都塞给了少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少年始终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转身的一瞬间,一滴清泪悄悄的落下,藏进了无数的沉默里,悄无声息。
她不知道去哪,便找了个桥阶坐下,看着平静的湖水,她忽然好累好累。
她将脑袋靠近护栏,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听着周遭的嘈杂、喧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石护栏很凉,冻得她瑟瑟发抖,却也凉不过心里,凉不过此刻。
她一个人坐了好久好久,将脸埋进膝盖里,任眼泪无声的落下。
她总硬撑着,不愿哭,因为她知道,没人会心疼。
从前有慕諵璟,现在她谁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好想他,想去见他,可如今她有孩子了,不能那么自私。
(它那么顽强,是也想看看这个世界吧!)
她忍不住的想,将头俯得极低。
(原来,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原来,人活着,这么累。)
她失神了好久,一个人发着呆,周遭拥着一层冷清、落寞。
她忽然撑不下去了,孩子,她没打算留。
可没了孩子,她还有什么,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她说,仇报了便去寻他,可她终是食言了。
她真的累了,人生没了盼头,也看不清前路,就这样苦苦的硬撑着。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她自己。
她静静的看着水面,心中无比的平静,眸光毫无波澜。
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理了理额间的青丝,缓缓站起了身,凝视着朦胧的湖面。
这一次,她想赌一次,倘若这个孩子活下来了,她便留下它,如若活不下来,她便跟它一起死。
她不是想不开,而是,想开了,与其耗着,不如赌一赌,赌天意。
她趟过护栏,直面湖水,静静的看着水影里的自己,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娇艳明媚的自己,她笑得很开心。
她抬手抚了抚上腹,纵身一跃,没有丝毫的犹豫,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身子越过护栏的一瞬间,有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她不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反应。
透过护栏,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慌张,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慌张,也第一次那样清晰的看着那张脸。
没一会儿,她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了地板上的一块铜钱,也许是看她可怜,路过的人扔给她的。
她愣了好久,忽然就笑了,笑得释然,这世道真可怕,总要给濒临死亡的人留一丝微弱的希望,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转而对上少年的视线,看得那么认真,她好像真的爱过他,但太晚了。
是的,太晚了,他已经留不住她了,她注定要离开,她不属于这个世间。
“这个世间,对你终是太过残忍,但愿往后,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她说得很轻,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用了握了握少年的手,一点点松了手上的力道,她像一只随风飘摇的风筝,好似没人能抓得住。
最后一刻,她娇羞的笑了笑,像极了明媚的少女模样,却活得如同一个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