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更高的权威？
杰克在他的人生中签署过不少合同。在系统降临之前，签合同是他工作中的常见之事，当然，当你进行像买车或买房这样重大且重要的交易时，也得签署合同。所以他对签署文件这事儿还算了解，而且有几件事是必须时刻牢记的。
首先，自然而然地，要花大量时间练习你的签名……只是为了避免在重要商务会议上签名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尴尬，或者当银行里爱挑剔的女士从你肩膀上方盯着你签名时不至于出丑。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你心里完全清楚，拥有一个好看的签名只是一种愚蠢的社会观念，是在数字化已然占据主导的世界里，由古老且不合理的期望所催生的……那为什么还要费力去改善你的书写呢？
不管怎样，第二件必须牢记的事就是一定要仔细阅读合同内容。杰克的妈妈总是给他讲一个可怕的故事，说她父亲的弟弟的最好朋友的姐姐的丈夫，有一次没看合同就签了字，结果买错了车。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个不怎么样的故事，但她给他讲了好多好多次。
系统降临之后，阅读合同这一规则变得愈发重要了。至少在某些方面是这样。而在其他方面，倒也没那么重要。因为现在每份合同都会让人对其内容有所感知。除非系统认为你理解了合同内容，否则你无法签署它。但是，当然，理解也是有不同程度的。比如说，有人可能没有恰当地考虑到未来的情况，但却认为这份合同在短期内是值得签的。所以在签署合同之前，一定要认真考虑，花些时间在脑海中过一遍。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意味着等到第二天再签，先好好想想。
现在，当你和一只半元素半野兽的鹰以及一个古老的活生生的自然灾害一起漂浮在某个奇怪的灵魂空间里时，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话说回来，这份合同也不算复杂。那块巨大的石板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不过这些字的解释空间倒是很大。
最最了不起的叔叔杰克·塞恩和最最棒的小鸟西尔菲同意成为永远的朋友。
“这真的就够了吗？”杰克问道，对这整件事深表怀疑。
“我觉得挺好的呀？”风暴艾尔德回答道，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傻瓜。
“REE！”西尔菲表示赞同。合同上的措辞就是她想出来的。
“真的吗？”杰克又问了一遍。
“没错。”
“那么，假设一下，违背这份合同会是什么情况呢？要是西尔菲和我意见不合怎么办？或者我们只是有一段时间不见面、不交流呢？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突然就算我们违约了呢？还有，如果我们其中一方死了呢？这难道不就自动意味着另一方违反了条款吗？”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拒绝相信这能算得上是一份合适的合同。也许是因为他在企业界的那些年经历，可这肯定不太对吧？
“嗯，朋友之间有时候也会吵架，所以那没什么问题。我和大蛇人现在还是超级好的朋友呢，而且我们也有很长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所以我觉得那也没关系啦？哦！而且你也可以和死人做朋友呀。我上一任最好的朋友——呃，被选中者——死了，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成为神明，但我们还是朋友。”风暴艾尔德的回答彻底打消了杰克所有的顾虑。
“REE！REE！”西尔菲表示赞同，还补充了一些别的话。
“说得对，西尔菲！”风暴艾尔德说着，在他们周围飞了一圈，显然心情大好。“爸爸就算死了也还是爸爸，叔叔就算死了也还是叔叔，所以为什么永远的朋友死了之后就不能还是永远的朋友呢？友谊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和样子，所以只要你们不直接说你们不再是永远的朋友了，那就没问题。哦！而且你得是真心的。有时候人们在生气的时候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对吧？”
“REE？”西尔菲问道。
“我们当然是朋友啦！”风暴艾尔德回答道。
“REE？”西尔菲又问了一句，看着杰克。
“嗯，大蛇人是我的朋友，叔叔是大蛇人的朋友，所以我们也都是朋友。”风暴艾尔德解释道，“哦，嘿！我可不常像这样和两个朋友一起玩呢！人们通常表现得都很奇怪，求我别杀了他们之类的。有些人甚至还求我杀了他们，那更奇怪了，是吧？哦，你们知道原初教会吗？他们那些人可太奇怪了。”
“REE！REE？”
“当然知道啦！有一次我……”
杰克就站在那儿，当这位原初之神开始讲她的故事时，他走神了。有一次，她被一群狂热分子追赶，那些人试图找到她接下来会经过的星球，希望能被她吞噬。值得称赞的是，她显然有努力主动避开有生命存在的星球……当然，除非那些星球“挡了她的超级大路”。最后，她又讲起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故事。
对于这份合同，如果这真能被称作合同的话，杰克有很多需要考虑的地方。杰克知道，这基本上只是一个借口，好让西尔菲能够参加像寻宝活动这样的事，并且能给她一些有价值的“记录”。这肯定是偏向一方的合同，但杰克对此并不介意。看起来这不会以任何方式妨碍他，从长远来看，反而会对西尔菲有帮助。
考虑到毒蛇显然希望杰克成为神明，而且毒蛇也认可这份合同，他觉得一切最终都会有个好结果。他也知道，维利已经知晓了石板上的内容，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算是一种隐晦的认可。
“……然后他来了个后空翻，拧断了坏人的脖子，拯救了大局！”风暴艾尔德讲完了故事，西尔菲兴奋地拍打着翅膀，还想听这位原初之神再讲一个故事。
遗憾的是，杰克是个扫兴的人，他把这两只走神的鸟拉回到了重要的事情上。
“我们要怎么订立这份联合誓约呢？”杰克问道，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他身上。
“哦，对哦，我们来把这事儿办了吧！”风暴艾尔德表示赞同，这时石板亮了起来。
石板上的字开始闪烁着不同的颜色，石板上出现了两个印记。一个较大的印记位于最上方，看起来就像一朵随时准备审判立誓之人的雷云。
“只要用某个东西触碰石板，然后立下誓约就行啦！”这位原初之神解释道，“然后，系统会询问你，你只要接受就好啦，一切都会很顺利，你们就会成为永远的朋友！”
西尔菲毫不犹豫地飞过去，用她的翅膀触碰了那个印记。杰克随后也照做了，把手放在了上面。就在他这么做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他觉得有一股触须从石板延伸出来，钻进了他的身体……钻进了他的灵魂。
那股触须一路深入到他灵魂的最内层，建立起了一种联系。他真切地感觉到另外两条联系也延伸了出去——一条通向西尔菲，另一条通向风暴艾尔德。这是一份三方合同：他和西尔菲是立约主体，而风暴艾尔德是促成者，也是裁定这份合同的更高权威。
杰克感觉到系统在探测，直到它询问他是否同意这份合同。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下载了对这份合同的理解……而这确实是一份很模糊的合同。它之所以能这么模糊，是因为实际上执行这份合同的不是系统本身，而是风暴艾尔德自己。在这份合同里，他和西尔菲是平等的……但风暴艾尔德凌驾于他之上。她能够评判他。决定他是否违约。对他拥有权力。控制他。
“砰！”
一股脉冲通过联系传了过来。杰克意识到，这份合同要求他承认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优越性。不只是力量上的优越，还有地位上的、存在意义上的优越。要求他承认风暴艾尔德是一个如同遥不可及的天堂般的存在，如果他违背她的意愿，她就能给他降下灾祸。这要求他允许她的意愿凌驾于自己的意愿之上。
“砰！”
他不喜欢这样。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但最重要的是……他的血脉——他存在的根基——永远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砰！”
他们周围的整个空间开始摇晃。西尔菲只是看起来有点困惑，而杰克不知道风暴艾尔德在想什么。他也不太在意去了解，因为他感到一股愤怒在心中沸腾。他是不是误解了这份合同呢？有一部分是……但也不完全是。在那最后一刻，他意识到他无法接受承认另一个存在比自己优越。
但问题是，他仍然想要这份合同。联合誓约的程序还没有停止。
“砰！”
又一股脉冲传入了石板。杰克的符号摇晃起来，出现了一道裂缝。
“砰！”
裂缝在石板上蔓延开来，并不是要摧毁石板……而是要让它变得平等。上方象征着风暴艾尔德的“天堂”也出现了裂缝。
“砰！”
杰克感觉到这个技能和魔法的整个基础都在与他对抗。他现在正在打破规则，试图超越这份合同原本的意图。他的意志和血脉设法让合同发生了改变——石板做出了回应，上面写着的文字开始变化。
然而，就在变化刚刚开始的时候，杰克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他的危险感知急剧上升。他正在试图干涉他甚至都无法触及的魔法和力量层面。虽然他在质量上有能力引发改变……但他在数量上却不够。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也许他能活下来，但他会耗尽自己灵魂中的能量，除了最重要的功能之外，可能会对其他一切造成损害。
他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强大，无法做到这一点。
但他知道有个人可以。
杰克感觉到了那一直存在的联系，开始拉扯它。他需要力量。他需要足够的量。于是他获取了一些。通常情况下，这种联系只能用来发送请求，通过它请求神明给予力量，然后在得到神明同意后才能获得。但杰克呢？杰克是个异端。他不需要请求许可。
维拉斯特罗莫兹感觉到了来自虚空之外的拉扯，与其说是请求，倒更像是一种要求。一开始他无法抗拒，因为试图汲取他力量的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请求——这很好，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他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提供帮助的。杰克已经到了一个不需要请求，直接获取的阶段。维拉斯特罗莫兹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职业，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基于他的血脉，那个不讲道理的东西。这是不是意味着毒蛇无法阻止呢？不，不是的。但他不会去阻止，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有一个计划。当毒蛇打开了力量的闸门，让他选中的人汲取他所需要的一切时，他咧嘴笑了。他的赌博成功了；当他与石板建立联系，进而与这个技能建立联系时，关于这份合同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
“我——不，我们——赢了这一局。”
最后一股脉冲传入了石板。之前的所有脉冲都只是造成了一些小裂缝，并压制了石板上正在发生的变化，但这一次呢？这一次的脉冲有能力引发改变。
从代表杰克的符号中出现了一个绿色的、蜿蜒的身影，它伸向天空，飞了上去，缠绕在上面。然后，一切都被拉到了西尔菲和杰克的层面，那条蛇仍然缠绕着云朵，压制着它。
深绿色的、带着裂缝的阴影线条在整个石板上脉动着，散发出毒蛇的气息——除了杰克自己的符号，它仍然闪烁着近乎红色的光芒。整个石板看起来已经半毁了。
杰克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他完全意识到：合同的性质已经改变了。他看向西尔菲，感觉到了一种变化。就在那一刻，西尔菲完全僵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了，而杰克却没有受到影响。
“我就知道你很有趣。”他听到一个新的声音说道。不，是风暴艾尔德吗？这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稍微成熟了一点……不过仍然像个青少年。
“维拉斯特罗莫兹和他那些愚蠢的把戏。”风暴艾尔德继续说道，低头看着他，“这完全是不必要的控制欲的展现，而且用了这么牵强的方式来达到他的目的。看起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全是你的计划。是毒蛇的一次赌博吗？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啊，是血脉吗？它让你能够完全无视任何压制吗？与生俱来的反抗精神，以及无法处于劣势的特质？我猜这也有不少弊端，但这解释了很多事情。当然，这也不是它唯一的作用，对吧？你越来越有趣了。”
杰克抬头看着她，与她对视。他感觉到她的意图毫无保留地向他压来。这种压力足以让许多较弱的神明失去意识，但杰克却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我来这儿只是为了和西尔菲订立一份合同；我可没想到这还包括成为你的小仆人。”
“合同里没这意思；你只是这么理解，因为这是合同本身固有的一种可能性。对于任何联合誓约来说，都需要有一个更高的权威来促成，否则它就会变得不稳定。你这样破坏了合同的基本基础，这份合同最多也就能维持几十年，在那之前没有什么能打破它，但这也让誓约的内容本身变得毫无意义。这一直是你的计划吗？如果是这样，那得给你点个赞；我可没想到会这样。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新漏洞的，但我不会问。那样就没意思了，不是吗？”风暴艾尔德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就像我说的，我只是想帮西尔菲一把。除了帮我之外，毒蛇能从这事儿里得到什么呢？”
“啊，你真的不知道吗？嗯，我觉得你之后会听到双方的说法，但他刚才做的是把自己插入到了这个技能的基础之中。我猜他是在研究它，试图学到些什么，或者甚至可能是想窃取一些概念。这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而做出的无礼举动，又或者他只是太保护他选中的人了？很可能两者都有。不管怎样，木已成舟，我之后会得到我应得的报酬。你可以通过好好对待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并确保她发挥出全部潜力来弥补这一点。”这位原初之神不断变化的形态在鹰的周围盘旋着。
“我当然会的。”杰克说。
这根本就不用问。他挠了挠下巴，现在知道这一切有点乱套是自己的错，他还真有点内疚。他确实知道风暴艾尔德会是这份合同的主导者……但当真正感受到自己要成为受制于合同的一方时，他本能地就进行了反抗。如果没有毒蛇的力量，他要么就得中断合同，要么就得在一场他不可能赢的斗争中严重伤害自己。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份合同再也无法被打破，因为，嗯，已经没有人能评判它是否被打破了。
“不管怎样，很抱歉事情变得有点混乱。我希望你能继续好好对西尔菲。”杰克最后说道。
如果这意味着西尔菲能得到更好的对待，他可以放下一点自己的骄傲并道歉。再说了，这是他的错，所以……没错。不管怎样，合同算是成功订立了——虽然据他理解，现在这份合同没人能打破，但几十年后它会自然失效，而且也没有人能真正掌控它。说实话，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个双赢的结果。很幸运在系统降临之前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反抗精神还没这么明显……要是之前就有，那当初申请汽车贷款的时候可就尴尬了。
“别担心。”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我一点都不后悔。相反，这非常有趣，还带来了一些新的体验。我得告诉你，这可不多见。”
“最后一件事……你的性格变化可真大，不是吗？”
“风、闪电和火从来都不是稳定的形态。风暴也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遇到山就会转弯，遇到上升气流就会上升。同样，我也会变化。有时候情况需要另一种心态，而这次就是这样的情况。这件事现在已经结束了。从技术层面来说，联合誓约已经订立，联系已经建立，合同也已经生效。既然如此，我觉得没必要再把你留在这里了，因为我觉得你已经待得够久了。啊，但我会把这只鹰再留在这里一会儿。下次再见，杰克·塞恩，邪恶毒蛇选中的人，西尔菲的叔叔。”
说完这些话，杰克感觉自己被强行驱逐了出去。一瞬间后，他在现实世界中惊醒过来。他差点向后摔倒，好在他的感知领域还在并发挥着作用，他才稳住了自己。西尔菲也差点从他头上掉下来，不过幸运的是，他反应很快，没让她掉下去。
“也跟你说再见吧。”他嘟囔着，有点生气——不仅是因为被强行驱逐，还因为现在他得向两只焦急的成年鹰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它们的女儿还毫无反应。
说实话，这真是奇怪的一天，杰克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向鹰解释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