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幽眸隐秘者
夜色如墨，萧逸尘的指节在剑柄上泛出青白。
他分明记得那个声音消散时，屋檐积水滴落的声响里混着某种金属摩擦的嘶鸣。
苏婉清披着月白色披风站在三步之外，裙角沾着的新泥还泛着雨后特有的腥气。
"；东南角梧桐树。"；林羽突然按住腰间短刀，刀鞘上镶嵌的孔雀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第三个枝桠有折断痕迹。"；
萧逸尘顺着望去，潮湿的树皮上果然有道寸许长的裂口。
他正要上前，林羽横跨半步拦在中间："；若是调虎离山......"；话音未落，瓦片碎裂声骤然炸响，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
"；小心！"；影四旋身甩出腰间软鞭，钢制鞭梢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
金铁相撞的火星照亮苏婉清瞬间苍白的脸，她发间别着的翡翠步摇晃出细碎光斑，正映在萧逸尘急剧收缩的瞳孔里。
萧逸尘反手将妻子护在身后，剑锋擦着影四肩头挑飞最后一支暗箭。
腥甜气息在鼻腔蔓延，他盯着钉入青砖的箭簇——玄铁打造的菱形箭头，刻着细如发丝的蛇形纹路。
"；是南疆的蝮蛇箭。"；林羽用刀尖挑起箭矢，脸色比月光更冷，"；三年前漕运码头那批失踪的军械......"；
苏婉清忽然伸手按住萧逸尘腕间跳动的血脉："；西南方向，七丈外。"；她指尖微颤，却将丈夫的手握得更紧，"；瓦当上的青苔被蹭掉了一片。"；
众人悚然望去，果然见残破的滴水瓦当边缘留着半枚带泥的脚印。
影四刚要纵身，萧逸尘突然厉喝："；回来！"；几乎同时，看似寻常的屋脊突然塌陷，淬毒的蒺藜网裹着腥风兜头罩下。
剑光如雪崩般炸开，萧逸尘揽着苏婉清旋身腾挪。
玄色衣袂扫过蒺藜网边缘，布料撕裂声里混着影四的闷哼。
少年密探捂着渗血的右臂跪倒在地，指缝间溢出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是腐骨草！"；苏婉清扯断腰间香囊，将淡紫色药粉撒在伤口处。
她绾发的银簪不知何时已刺入影四肘间要穴，动作快得连林羽都来不及阻拦。
萧逸尘盯着仍在颤动的蒺藜网，钢牙几乎咬碎。
这些机关分明是算准了他们的追查路线，连影卫的身法习惯都摸得清清楚楚。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屋檐，他忽然闻到某种熟悉的檀香味——与三日前在慕容烈书房闻到的一模一样。
"；去城西驿站。"；萧逸尘扯下披风裹住影四，"；二十年前'；血手阎罗'；殒命之地。"；他刻意略去后半句——那里至今还留着当年围剿留下的九宫八卦残阵。
林羽的刀柄重重撞在墙砖上："；你疯了？
带着伤员去凶煞之地......"；
"；正是要借那残阵反制。"；萧逸尘将昏迷的影四扶上马背，月光在他侧脸镀上冷硬的银边，"；既然对方熟知我们路数，不妨往他们最想不到处走。"；
苏婉清突然抓住缰绳："；驿站后山有处断崖。"；她发间的翡翠在夜风中叮咚作响，像极了当年大婚前夜，她偷偷塞给他边防图时的玉佩声响，"；崖洞里的东西......或许能用上。"；
众人穿过荒废的官道时，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正从天际漫来。
残破的驿站旗杆上，不知谁系了条褪色的红绸，在风中飘成一道血痕。
萧逸尘忽然勒马，剑尖挑起半埋在尘土中的青铜铃铛——铃舌上赫然刻着与箭簇相同的蛇纹。
马蹄声惊起夜枭，凄厉啼叫撕破寂静。
当第一缕晨光刺穿云层时，他们终于望见断崖边歪斜的石碑。
苏婉清所说的崖洞前，七盏早已熄灭的青铜灯摆成北斗形状，灯油里浮着暗红色的结块。
萧逸尘俯身轻触灯座，指尖传来诡异的温热。
他正要开口，林羽突然抽刀劈向岩壁，火星迸溅处，某个暗刻的图腾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半轮残月浸在血泊中的图案，与十五年前先太子暴毙那夜，未央宫梁柱上出现的血画如出一辙。
崖下雾气忽然翻涌如沸，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
萧逸尘将苏婉清护在身后，剑锋映出崖边悄然浮现的诡异黑影。
他腕间旧伤突然刺痛起来，那是三年前与慕容烈麾下"；鬼面军"；交手时留下的暗疾，每逢杀气逼近便会发作。
浓雾中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比正常脚步声轻三分，却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萧逸尘瞳孔骤缩，这种步法他在北境见过——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死士发起冲锋前，靴底摩擦砂石的节奏与此刻如出一辙。
（黑衣人即将现身）
（续接上文）
七道黑影破雾而出的刹那，萧逸尘的剑锋已削断三根锁链。
金属断裂声未落，为首黑衣人袖中突然爆开青紫色烟雾，裹着腥气的毒雾瞬间吞没崖边三丈之地。
"；闭气！"；林羽的短刀横斩如月，刀风卷起碎石击向毒雾深处。
苏婉清腕间银镯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十二根淬药银针从镂空雕花中激射而出，精准钉入七步外的槐树干。
被银针划破的毒雾竟如活物般扭曲溃散，露出黑衣人惊愕的面孔。
萧逸尘抓住这瞬息破绽，剑走游龙直取敌首。
剑尖距咽喉仅剩半寸时，那黑衣人突然反关节扭转身躯，袖中滑出柄蛇形匕首，刃口泛着的幽蓝与三日前蒺藜网上毒液如出一辙。
"；当啷！"；
林羽的刀背重重砸在黑衣人腕骨，骨裂声混着匕首坠地声格外清脆。
萧逸尘顺势旋身回踢，玄色皂靴正中其膻中穴。
黑衣人如断线风筝撞向岩壁，蒙面黑巾被剑气划落，露出下颌处暗红色的月牙形刺青。
"；血月卫！"；影四强撑伤体掷出三枚铁蒺藜，将欲要偷袭的另两名黑衣人逼退三步，"；当年围剿血手阎罗的先锋军......"；
话音未落，剩余四名黑衣人突然结阵。
他们手中锁链相互碰撞，竟发出摄魂夺魄的诡异声响。
苏婉清发间翡翠突然迸发碧光，映出锁链表面密密麻麻的咒文——与驿站青铜铃铛上的蛇纹同源同宗。
萧逸尘突然闭目挥剑，剑气竟似长了眼睛般穿透锁链缝隙。
林羽见状瞳孔骤缩，这是北境战场上"；盲剑"；谢将军的绝技。
剑风扫过岩壁激起火星，恰好点燃崖洞前残留的灯油，七盏青铜灯轰然爆燃，将锁链上的咒文映得纤毫毕现。
"；坎位！"；苏婉清突然娇叱。
她指尖银针带着淡金丝线，正缠住东南方黑衣人脚踝。
萧逸尘闻声剑势陡转，寒光过处，四根锁链应声而断。
阵法反噬之力震得黑衣人齐齐喷血，黑巾浸透后显出底下青白的面容——竟都是二十余岁的年轻面孔。
林羽刀光如瀑，趁乱劈开最后两人的防御。
萧逸尘鬼魅般闪至阵眼处的黑衣人身后，剑柄重击其颈后大椎穴。
那人口喷鲜血委顿于地，袖中滑落的令牌却让众人倒吸冷气——玄铁打造的令牌上，慕容氏家徽与血月图腾竟完美交融。
"；说！"；萧逸尘剑尖抵住黑衣人喉结，腕间旧伤因杀气激荡渗出鲜血，"；谁让你们用慕容氏的军械仿制血月卫？"；
黑衣人狞笑着咧开渗血的牙："；阎罗殿前......自有分说......"；话音未落，他耳后突然鼓起肉瘤，转瞬爆开成团黑雾。
萧逸尘急退之际仍被毒雾擦过手背，肌肤立时泛出蛛网状青纹。
苏婉清闪身而至，银簪快若闪电地刺入他曲池穴。
淡紫色药粉与黑雾接触时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待毒雾散尽，黑衣人尸身已化作滩腥臭血水，唯余半片残破的青铜面具。
"；是噬心蛊。"；苏婉清指尖发颤地抚过萧逸尘手背，直到青色毒纹渐渐消退才松口气，"；三苗之地的禁术，看来黑袍客与南疆......"；
林羽突然用刀尖挑起那青铜面具："；你们看！"；面具内侧赫然烙着细小楷体——景和十七年，内务府督造。
正是先太子暴毙那年，未央宫大火焚毁的库房名录里，丢失的五百副禁军面具之一。
萧逸尘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当年母亲正是未央宫的掌灯宫女，那夜之后便莫名溺毙在太液池。
崖风卷着血腥味掠过鼻尖，他突然抬剑指向西南："；八十里外的落凤坡，此刻应当有队商旅在等消息。"；
众人闻言皆惊，影四挣扎着摸出舆图："；那是......通往皇陵的必经之路？"；
"；黑袍老巢在皇陵地宫。"；萧逸尘用剑尖在地上画出简略地形，"；三年前修缮皇陵的匠人集体失踪，工部记录却显示他们领了双倍饷银返乡。"；他靴底碾碎面具残片，"；慕容烈三个月前刚兼领工部尚书。"；
苏婉清忽然按住心口翡翠，那抹碧色正微微发烫："；有人来了！"；话音未落，整片断崖突然剧烈震颤，七盏青铜灯的火苗齐刷刷倒向东南。
尚未干涸的血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诡异纹路，竟与崖洞前的北斗灯阵遥相呼应。
萧逸尘反手将苏婉清推向林羽，自己却迎着狂风跃上最高处的岩柱。
玄色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看见百里外的皇陵方向腾起紫黑色烟柱，那烟云扭曲的形状，与三日前星象图上的凶煞之兆完全吻合。
"；上马！"；萧逸尘纵身落地时，袖中已多了枚赤金令牌——正面刻着萧氏族徽，背面却是先帝私印。
这是母亲临终前缝在他襁褓中的物件，此刻正与皇陵方向的异象产生共鸣。
苏婉清握住缰绳的手突然被温暖包裹，抬眸正撞进丈夫深潭般的眼睛里。
萧逸尘拇指轻轻摩挲她虎口处的旧茧，那是常年翻阅医书留下的痕迹："；进地宫前，先把后山的七星草采了。"；
林羽闻言差点跌落马背："；这时候还惦记草药？"；
"；七星草汁液遇地宫磷火会变赤红。"；苏婉清已会意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默契，"；黑袍客若用幻术，这便是最好的破障之物。"；
残阳如血时，众人终于抵达落凤坡。
萧逸尘突然勒马，剑鞘横挡在苏婉清身前。
暮色中，十八尊石兽雕像环绕的古道上，某个佝偻身影正在焚烧纸钱。
跳跃的火光映出来人抬起的面容——半张脸布满火烧疤痕，另半张脸却与萧逸尘随身携带的生母画像有七分相似。
灰烬随风而起，在空中组成短暂的血月图案。
萧逸尘腕间旧伤突然灼痛难当，青霜剑自发嗡鸣着出鞘三寸。
远处皇陵地宫深处，似有巨兽苏醒般的低沉轰鸣穿透地层，惊起满山寒鸦如黑云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