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的改装车碾过满地槐花时，前挡风玻璃突然蒙上一层淡青色雾气。
他猛踩刹车，发现昨夜暴雨冲刷出的车辙正渗出暗红色液体，蜿蜒流向五十米外的断墙——那是千佛寺仅存的朱漆山门，残破匾额上\"佛\"字的单人旁爬满活物般蠕动的蝌蚪文。
\"投影坐标误差不超过三米。\"潘幽的电子音从方向盘内侧传来，车载屏幕上跳动着与照片里如出一辙的符文光谱，\"但根据市政记录，这里应该是个新建的社区菜市场。\"
苏凌没接话，锁骨处的蛛网黑纹随着接近山门开始发烫。
他抓起装符咒的桃木匣，指腹擦过匣盖内侧的凹痕——那是三年前白灵用罗盘砸出来的，当时她指着青城山悬崖下的万人坑说：\"等这些符咒变成血红色，就说明......\"
木匣突然发出蜂鸣，二十八张黄符无风自动，在半空拼出寺庙立体投影。
苏凌瞳孔收缩，那些本该斑驳的墙砖此刻泛着金属冷光，飞檐下垂挂的铜铃分明是医院输液架改造的，最诡异的是大雄宝殿位置，三维模型显示那里有个不断收缩的黑色漩涡。
\"苏先生，磁场干扰超过安全阈值了。\"潘幽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建议等白小姐......\"
\"她三年前就死在等'建议'的路上。\"苏凌咬破指尖在车门画出血符，后视镜里商业区的双重月亮突然坍缩成光点。
当他跨出驾驶室的瞬间，山门匾额上的蝌蚪文骤然亮起，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无数银丝，将他砸在副驾座的桃木匣凌空拽向寺庙深处。
追着桃木匣冲过山门时，苏凌后颈突然袭来寒意。
他本能地甩出袖中铜钱剑，剑锋却在距离灰袍老人咽喉半寸处凝滞——对方枯瘦的食指正压着剑身，指甲盖大小的紫檀木鱼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出令他锁骨黑纹刺痛的金光。
\"小友上次拆了老衲的镇魂塔，这次又要抢走什么？\"守门人浑浊的眼球映出苏凌锁骨处蔓延的黑纹，木鱼突然发出钟鸣般的声响，\"带着阴煞咒擅闯佛门，当真以为老衲闻不出你身上那股尸臭味？\"
苏凌手腕翻转，铜钱剑瞬间散成铺天盖地的开元通宝。
趁着守门人挥袖击落铜钱的刹那，他闪身抓住卡在经幢顶端的桃木匣：\"去年拆迁队用挖掘机砸你庙门时，怎么不见大师出来讲经说法？\"说着故意晃了晃木匣，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还是说......您其实在等某个带着青铜罗盘的人？\"
守门人袈裟无风自动，那些被击落的铜钱突然悬停半空，组成个困住苏凌的卍字阵：\"把青城山的东西放下！
你以为带着白家丫头的遗物，老衲就会像二十年前对她师父那样心软？\"
这句话让苏凌呼吸一滞。
他想起照片里十五岁的白灵背后，那些被自己误认为是青苔的蝌蚪文，此刻在千佛寺残墙上分明闪烁着同样频率的幽光。
木匣里的符咒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脱手——这温度和三年前白灵坠崖时，拼命塞给他的青铜罗盘一模一样。
\"您既然认得青城山的符咒，\"苏凌忽然笑得露出虎牙，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缠着纳米银丝的雷击木，\"应该也清楚被阴煞咒侵蚀的人......\"他猛地扯开衬衫，心口处的蛛网黑纹已经爬上喉结，\"根本不在乎多拆座破庙吧？\"
守门人喉间突然发出非人的低吼，原本佝偻的身躯暴涨两尺。
悬浮的木鱼裂成百颗念珠，每颗都浮现出苏凌这半年除妖时见过的邪物面孔。
最中央的念珠里，赫然映出潘幽正在破解的油纸伞——伞骨末端隐约可见与山门匾额相同的蝌蚪文。
\"赑屃吞天，诸邪退散！\"老人结印的双手浮现龙鳞，苏凌脚下地砖突然翻涌起刻满经文的青砖。
那些砖缝里渗出的不再是暗红液体，而是闪着金光的纳米银丝，眨眼间就缠住他握着桃木匣的右手腕。
就在银丝即将触及锁骨黑纹的瞬间，苏凌突然松手任桃木匣坠落，左手闪电般甩出雷击木。
缠绕其上的纳米银丝精准勾住经幡顶端，借力荡起的刹那，他凌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白灵说遇见拦路的老王八——\"
血雾接触银丝的瞬间爆出青烟，竟然在半空燃成个血色罗盘虚影。
原本攻向苏凌的念珠突然调转方向，暴雨般砸向守门人背后的韦陀像。
趁着守门人分神结印护住佛像，苏凌抓住桃木匣撞碎腐朽的侧殿窗棂，落地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踉跄——本该供奉五百罗汉的殿堂里，密密麻麻挂满写着\"拆\"字的电子封条，而那些封条下方，数百尊残缺的佛像正用镶嵌着电路板的瞳孔注视着他。
身后传来山门倒塌的轰鸣，守门人裹挟着经幡的身影已逼近窗边。
苏凌擦掉嘴角血渍，摸出贴身收藏的青铜罗盘按在桃木匣上，匣盖缝隙溢出的蓝光里，他看见十五岁白灵的身影正指向大殿中央那尊没有脸的菩萨像......
守门人的咆哮声震落梁上灰尘时，苏凌指间的雷击木突然自动插进地砖裂缝。
他低头看见自己影子正在扭曲拉长，而影子的尽头，那尊无面菩萨像的莲花座下，缓缓升起个刻满蝌蚪文的青铜匣——与白灵三年前在录音里提到的\"大昭寺秘宝\"形状完全一致。
苏凌的军靴碾碎满地电子封条，那些\"拆\"字碎片在青砖上迸溅出诡异蓝光。
他贴着倒伏的韦陀像翻滚，守门人甩出的念珠在身后炸开三米宽的经文坑洞，飞溅的碎石擦过耳际时带着刺骨檀香味。
\"大师的拆迁队可比市政的敬业多了！\"他故意将桃木匣抛向挂满蛛网的横梁，趁守门人分神去接的刹那，袖中滑出的青铜罗盘精准卡进菩萨像底座裂缝。
地面突然震颤着浮现青城山万人坑的立体投影，那些挣扎的怨灵虚影竟与殿内残缺佛像重叠。
守门人枯瘦的面皮突然抽搐，暴涨的身躯将袈裟撑出龙鳞纹路：\"白家丫头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喉间发出的吼声震得电路板佛像眼珠乱颤，\"二十年前她师父就是太相信......\"
苏凌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蛛网黑纹突然窜出，将最近的三尊机械佛像裹成茧蛹。
当守门人的紫檀木鱼砸来时，这三个\"茧蛹\"恰好组成三角防御阵——这是上个月对付九子鬼母时白灵教他的阴符阵改良版。
\"她师父相信的是人性本善，\"苏凌喘着粗气抹去鼻血，指尖在罗盘背面快速划动青城山秘文，\"而我相信......\"青铜罗盘突然迸发的蓝光吞没了整个侧殿，那些写着\"拆\"字的封条竟自动重组为白灵十五岁时的笑脸，\"......执念才是最好的罗盘。\"
守门人结印的双手突然僵住。
他背后浮现的龙形虚影撞碎经幡，却在触及白灵虚影的瞬间化作漫天金粉。
趁这空当，苏凌纵身扑向无面菩萨像，雷击木狠狠刺入莲花座下的蝌蚪文——三年前白灵坠崖前发来的最后条语音，背景音里正是这种青铜器摩擦声。
\"等等！\"守门人的咆哮突然变调，暴涨的身躯如漏气般恢复佝偻，\"你怎会知道大昭寺的......\"
苏凌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纳米银丝缠住横梁借力腾空，他在半空将桃木匣倒扣，二十八张燃烧的符咒精准落入菩萨像七窍。
当青铜匣完全升起的刹那，整个千佛寺残存的建筑同时亮起蝌蚪文，那些被纳米银丝缠住的佛像竟集体转向守门人。
\"因为白灵的录音里，\"苏凌将青铜罗盘按在守门人胸口，看着对方袈裟上的龙鳞片片剥落，\"有大师您当年求她师父超度时的哭声啊。\"
守门人踉跄后退，浑浊的眼球映出青铜匣表面跳动的光谱——与市政厅地下室那具机械骸骨上的封印完全吻合。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苏凌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腕骨：\"青城山万人坑的怨气，加上大昭寺的秘宝，你这是要造个活人禁区？\"
苏凌突然笑出声，锁骨处的黑纹如蛛腿般爬上守门人手臂：\"大师守着这电子佛堂二十年，不就是在等能把蝌蚪文翻译成二进制的人吗？\"他故意让黑纹吞噬掉两颗念珠，\"市政厅那帮蠢货以为用全息投影就能覆盖千佛寺，却不知道真正要掩盖的......\"
话音未落，守门人突然撕开袈裟。
他干瘪的胸口赫然镶着块液晶屏，上面跳动的代码竟与山门匾额的蝌蚪文同步闪烁。
当苏凌的雷击木触及屏幕瞬间，整个侧殿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下方布满荧光苔藓的密道。
\"带着你的执念滚下去！\"守门人咳出带着电路碎片的血沫，\"但若让那东西重见天日......\"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苏凌心口黑纹处，\"最先被吞噬的绝对是你自己。\"
苏凌抱起青铜匣跃入密道时，听见头顶传来机械齿轮咬合声。
那些残缺的电路板佛像正在自动重组，纳米银丝编织成新的\"拆\"字封条——看来守门人又要给市政厅制造个完美假象。
密道石阶上的荧光苔藓异常湿滑，苏凌摸出桃木匣里最后张镇魂符照明。
符火映照出两侧壁画的诡异之处：本该是菩萨讲经图的场景，全被替换成各种现代刑场画面，只是处决者的降魔杵都变成了注射器。
在转过第三个弯道时，青铜匣突然自动弹开。
匣内蓝光在墙壁投射出立体星图，某个不断闪烁的红点与潘幽破解的油纸伞坐标完全重合。
苏凌正要摸出纳米银丝做标记，忽然发现星图中穿插着细若游丝的黑气——这分明是阴煞咒发作前的征兆。
\"还真是贴心导航。\"他咬牙扯断几根黑气缠绕的银丝，鲜血滴在星图上竟幻化成白灵十五岁时的模样。
少女虚影指向某颗被黑气包裹的星辰，那位置对应的壁画正是群妖争夺青铜鼎的场景。
前方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苏凌闪身躲进壁龛阴影。
借着符火余烬，他看见密道尽头是座由输液架改造的青铜门，门上的电子锁正在循环播放市政厅的拆迁公告。
更诡异的是锁眼位置，赫然插着半截带青城山符文的断箭——与三年前射穿白灵肩膀的那支一模一样。
当苏凌将青铜罗盘按在断箭上时，整个密道突然响起白灵的声音：\"......记住，真正的封印不在过去......\"电子锁迸发的火花中，他看清罗盘背面自己从未注意过的细节——那些蝌蚪文在强光下分明是极小的高分子电路图。
青铜门开启的刹那，霉变纸页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凌的蛛网黑纹突然疯狂蠕动，在皮肤表面拼出个颤抖的箭头，直指室内中央那本悬浮在激光网中的典籍。
他摸出最后三枚开元通宝，发现钱币上的\"宝\"字正在渗出黑色黏液——这是阴煞咒即将突破封印的征兆。
激光网突然变换阵型时，苏凌锁骨处的疼痛达到巅峰。
他看见典籍封面上的蝌蚪文开始流动，逐渐组合成市政厅的立体投影，而投影最高层那间从未开放的密室窗户上，正映出潘幽撑着油纸伞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