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晚自愿离开皇宫,似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答应之后,她才好奇地问:“你要带走什么?”
小晚却是目光冰冷,请皇后派一位有威望的内侍总管,或是主事嬷嬷跟着她就好。
似烟满心希望小晚离开后,皇帝能不再受噩梦侵扰,倘若小晚走了状况还是没得缓解,哪怕再把她接回来也不难。
现在她自己愿意走,不用自己她来背弃诺言,似烟当真什么都愿满足她。
小晚就这么离开了,皇后派了涵元殿掌事嬷嬷相随,吩咐他们不要阻拦小晚做任何事,自然她也很好奇,想不明白小晚究竟要带走什么。
凌朝风站在屋檐上看着妻子往御膳房去,他已经意识到了小晚要做的事。
整个皇宫,为了确保帝后与皇族的安危,一针一线连一把剪刀都是有定数的,就怕有人携凶器作乱,大内侍卫的佩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鞘。
皇城里,只有在御膳房才能找到最多的工具,小晚径直闯入御膳房,这里的人很自然就要驱逐她,但是皇后的嬷嬷跟着,一路为她开道,她找到了柴房,从柴堆里拎出一把沉重的斧子。
她拖着这把斧子,从御膳房一路往宣政殿走,跟随的嬷嬷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气定神闲地跟随她,大内侍卫前来阻拦,她便拿出皇后的令牌,命他们退下。
斧子在地砖上拖出刺耳的声音,宛若那天皇后挥剑闯入清明阁时的光景,凌朝风越来越觉得,小晚和皇后从前一定有什么渊源。
到了宣政殿前,大内侍卫俱是严阵以待,有人飞奔去禀告帝后,但是谁也没动小晚,她一个人拎着一把斧子,站在大殿之前,仰望天空。
凌朝风和小晚对上了目光,虽然现在她看不见自己,可他们的心是一起的。
此时,天空中金光闪现,霈儿以金龙之态来到皇城之上,盘旋在天空中问:“娘?”
众人便见小晚对着空荡荡的天空说:“霈儿,带娘到屋顶上去。”
霈儿在天空一阵翻腾,他看向父亲,却见原本站在飞檐上的人,竟然缓缓进入了石像之中,他根本不打算阻拦母亲接下来要做的事。
“爹,娘若是劈坏了石像,你会元神俱灭……”霈儿的这句话,没有让他的母亲听见。
“随缘。”凌朝风淡淡地说,“霈儿,听你娘的话。”
凌霈浮躁地翻腾着,忽然看见母亲眼角的泪水,揪得他心中剧痛,便是把心一横,冲下来用龙身将母亲托起。
在一众大内侍卫和宫女太监的惊愕中,小晚稳稳地落在了宣政殿飞檐之上。
斧头从金瓦上拖拽而过,金瓦一片片从屋顶坠落,发出骇人的巨响,小晚一步一步走向石像,泪中带笑:“相公,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此时帝后赶来了,项润大惊,怒声道:“穆小晚,你要做什么?来人,快把她弄下来。”
这神兽石像,镇守宣政殿,要保大齐国运,小晚这架势,显然是要去劈开石像,皇帝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小晚看向底下,与皇后对上了目光,眼见侍卫要上屋顶拿人,似烟转身跪在了皇帝面前:“皇上,求您成全小晚,皇上……求您成全您自己。”
项润目光如炬,含怒看着似烟,见到她眼底的坚定和恳求,见到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成全小晚的决心。他握紧拳头,一挥手,命大内侍卫退下。
而屋顶上,小晚已经奋力举起手中的斧子,重重地劈向石像的基座。
一下又一下巨响,碎石溅开,叫人睁不开眼,可众人都明白了,穆小晚似乎不是要劈裂神兽石像,而是要把石像拿下来。
似烟对皇帝说:“我答应她,让她带走一件东西,没想到她是要把石像带走。皇上,怪不得之前小晚一直望着天,她是在看石像吗?”
忽然间,电闪雷鸣,乌云翻腾,狂风卷起沙尘,叫人睁不开眼,然后极度慌乱之中,底下的人全都定住了,只剩下飞檐上的穆小晚,还呼吸着心跳着。
乌云拨开,但见天兵天将,气势汹汹而来,声如洪钟般怒斥着:“大胆凡人,胆敢损伤神像,还不住手!”
“这不过是一块石头,你们管得也太宽了!”小晚看见这些凶神恶煞的天兵天将,竟然丝毫不惧怕,当着他们的面,又是一斧子劈下去。
而与此同时,天将打下一道闪电,将小晚手中的斧子震开了。
她轻蔑地看着他们,冷冷一笑,便命令霈儿去替她捡回来,霈儿动动手指头的功夫,斧子就回到了娘亲手中。
天将大怒:“金龙,你不可助纣为虐。”
霈儿呵呵一笑:“我在凡间给人当儿子,做儿子就要听娘的话。”
又是轰隆一声,小晚用尽全力,砸开了石像的基座,凌朝风已然摇摇欲坠。
而正如儿子所说,如果石像裂开,他会元神俱灭,即便不裂开,石像本体受损,一块碎石,就是一千年道行,可是,他不在乎。
小晚虽然并不懂这些,但她舍不得伤害相公,所以每一斧子都砸在基座上,她从前在家劈了十几年的柴,就算力气不够大,准头是不差的。
“相公,你会疼吗?”小晚对着丈夫,便是温柔体贴,“你忍一忍,我很快就带你走。”
“穆小晚,住手!”天将已是恼羞成怒,乌云之间电闪雷鸣,仿佛天要裂开一般,十分可怕。
小晚充耳不闻,再一下,石像便能脱离基座。
她高高举起斧子,眼前闪现出昔日和相公的点点滴滴,那样温馨那样甜蜜,是凌朝风给了她一切,让她像个人一般地活着,让她被宠爱被呵护,让她遇见世间一切美好的事。
小晚笑了,用尽力气劈下去。
刹那间,一道雷电划破云霄劈向她,打在柔弱的身体上。
小晚浑身剧痛,脑中一片空白,手里斧子被震开了,身体再也站不稳,轰然从飞檐上坠落。
“晚晚……”
“相公……”
坠落时,小晚看见丈夫从石像中现身,他冲向自己,可是来不及了。
背后一阵剧痛,她的身体已经落在地上,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都像是被震碎了,鲜血从口中喷出。
那一天,是凌朝风的血,染红了小晚的衣裳,而今天,是她自己的血,映红了相公的眼眸。
“晚晚!”凌朝风的怒声,振聋发聩,叫那一班天兵天将禁不住颤抖。
“相公。”小晚伸手托着他的脸。
“晚晚……”
“下辈子,我、我,在河边等你……”手落下,小晚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心也不再跳动。
“晚晚!”凌朝风眸光嗜血,抬头看向云端上的天兵天将,“你们!她只是个凡人……”
一声震天怒吼,凌朝风幻作嘲风,冲向天兵天将,将他们咬在口中撕碎,将他们踏在铁蹄下碾碎,天界顿时大乱,各路神仙飞奔而来,龙后带着龙族赶到,两相对峙。
就在天界僵持不下时,地府的人来了,莫名地看着天上乌云翻腾,他们召唤出小晚的魂魄,这便要将她带去地府。
“相公!”变成了魂魄的小晚,反而可以“活”过来了,死后还能再看见丈夫,单纯的小娘子笑得那么开心。
可是地府的人必须将她带走,不然到了午时三刻,她的魂魄就会被晒死。
天上僵持不下,地下小晚就要被带走了,凌朝风再顾不得那些混账,跟着地府的人冲下去,穿过一层一层地狱,来到了阎王殿。
阎王正在吃饭,是小鬼替他去凡间买的大烧鸡,忽见天界上神来这里,两手来不及擦干净,就迎了出来。
“是嘲风啊,好久不见。”阎王虽管地府之事,也是位列仙班的上神,五百年前妖魔大战时,他就想把被嘲风误伤的人送回阳间,可惜上面的人不答应,搞得他只能重修生死簿,好不麻烦。
“我来找穆小晚。”凌朝风气势汹汹,“她的魂魄在哪里?”
阎王愣了愣,说:“你且等我去翻一翻,这穆小晚是不是你在凡间的妻子?我记得还很年轻啊,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一面说着,阎王召唤出了生死簿,把满手油在封面上擦了擦,然后开始翻阅,可是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他眯着眼睛看了又看,而后指给凌朝风说:“嘲风,你是不是搞错了,穆小晚还有五十年阳寿,她不可能现在就下来。”
凌朝风冷然:“你的人把她带下来了。”
阎王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昨晚看过今天没人死,我正在享用人间美食。”
话音才落,底下小鬼来报,说是新魂到了,请阎王发落。
阎王和凌朝风对视一眼,他赶紧命人带上来,便见小晚被锁着送到殿上。
在阴曹地府,她终究是害怕的,娇小的人儿被推搡着一路走,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赫然见相公站在殿内,小晚晦黯的脸上顿时有了光芒。
“朝风。”见身上的锁忽然落下,小晚立刻扑向凌朝风。
“晚晚。”凌朝风张开双臂,将娇妻抱入怀。
虽然抱在怀里,是冰冷的身体,可是找到了妻子,凌朝风松了口气。
“那你就带回去吧,她不该现在来。”阎王举着生死簿给凌朝风看,“你看,这又是谁给我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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