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二山收到家中寄来的东西时,京城刚好落了第一场雪,而毕振业和郡主也来家中探望连忆。
一家子人坐在一起用膳,连忆被众星捧月,什么事都不叫她做,连忆本担心对郡主照顾不周,不想郡主却毫无架子,言笑之间,与寻常人家的妯娌一般无二。
看着从白沙县送来的精美食物,沈晴笑盈盈地说:“皇后娘娘也很惦记曾在客栈里吃过的东西,我能不能带几件进宫?”
连忆忙道:“自然是好的,只怕这些东西太粗糙了,娘娘不喜欢。”
沈晴摇头道:“娘娘她反而不喜欢御膳房里精致的菜肴,说他们华而不实。”
连忆便命婢女取来精致的食盒,将各种点心攒了一些,他们高高兴兴聚了一餐,隔天一早,郡主就把东西送进了宫。
皇后与她坐在窗下喝茶赏雪,本想闲聊几句,奈何宫里宫外琐事不断,晴儿喝了两杯茶,皇后才刚刚偷闲坐定。
前阵子为了全国户籍之事,皇后没少盯着户部,又为了妇女孩童被买卖一事,和刑部的人过不去。
但这些事折腾了好一阵子,倒也是陆陆续续办下来了,一些人家不乐意给女孩儿起名字的,为了应付差事,那些孩子都有名儿了。
说来,晴儿也想不明白,为何女子生儿育女,却又要被贱待,这世道谁个头高力气大谁说了算吗?
她崇敬地看着眼前的皇后,难得皇帝开明,更难得这位年轻的国母,有大智慧。
“他们客栈小小的,却藏龙卧虎。”皇后终于歇口气,吃着点心对沈晴说,“凌出那样的人才,还有彪叔这样的大厨,再有凌掌柜,总觉得那个人了不起,没有做不到的事。”
沈晴笑道:“我在那里只做了几天生意,形形色色的人从客栈经过,每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一段人生,可有意思了。”
皇后向往不已:“那样的日子当然有趣了,哪里像我们,每天抬头低头所见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虽然生活在方寸之间,眼里看见的却是全天下。”
晴儿笑道:“几时嫂嫂又去那里,可一定带上我。”
皇后则是道:“你现下可是人家的亲戚了,想去那里,可比我容易。”
说话间,小公主跑来,缠着姑姑与母后一道玩耍,沈晴看着公主玲珑可爱,却想起了那日回王府,听见娘亲与爹爹说闲话。
如今皇室里、朝堂里,多年不见皇后的肚子再有动静,开始惦记着,要劝说皇帝立后宫纳妃,好生下皇子,传承皇朝香火。
晴儿把话咽下了,帝后之间的事,他们一定有法子来解决。
一场一场雪,接连落下来,京城以南的地方,也开始进入了冬天,腊月初初,黎州府也下了一场大雪,素素带着闺女和霈儿一起在客栈门前堆雪人。
他们给雪人戴上鲜艳的红帽子,素素看了看两头的路,笑道:“大雪天的,招牌也看不清了,倒是咱们这顶红帽子最鲜艳,走在路上看到红帽子,就知道要到家了。”
霈儿看着红帽子怔怔发呆,还有几天,就是腊八了,他想好了在初七全家去镇上布施腊八粥的那天离开,就剩下没几天了。
“霈儿,雪大了,我们回家。”素素在门前招呼霈儿,小家伙立刻跑来,素素蹲下给霈儿掸一掸身上的雪,笑道,“我们霈儿真是长大了,素素姨刚来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
他们进门,彪叔张罗着今天围炉吃火锅,霈儿带着丫丫上楼去,小晚给丫丫捂着双手,小女孩儿娇弱,捂着捂着竟是睡过去了,小晚把她放在床上,转身看见儿子扒着摇篮,怔怔地看着弟弟出神。
这些日子,凌朝风和小晚留心观察霈儿,没再见他偷偷掉眼泪,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依旧和从前一样调皮捣蛋,没少惹凌朝风生气。可是这几天,孩子又突然变得很乖,他总是静静地看着弟弟妹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晚扬起笑脸,跑来抱着儿子,摸摸他身上湿了没有,霈儿怕痒,在娘亲怀里扭来扭去,小晚笑道:“怕痒啊,将来怕媳妇。”
霈儿问:“爹爹怕痒吗?”
小晚摇头:“爹爹不怕,娘怕。”
霈儿却骄傲地说:“可是爹爹也怕娘呀。”
小晚对儿子比了个嘘声:“爹爹要面子的,咱们悄悄地知道就好。”
素素来喊他们下去吃饭,见女儿睡着了,笑话女儿没有口福,小晚说娃娃太小,羊肉吃了也克化不动,一会儿单独给她做,于是把霁儿和霏儿抱下去,一家子围在一起涮锅吃。
店堂里热气腾腾时,霈儿感觉到大伯父来了,于是借口要去楼上看看丫丫,一个人跑来了。
在爹娘屋子里,大伯父囚牛现身,对霈儿道:“奶奶说,既然你决定初七就要离开,伯父初七就来接你。”
“嗯。”
“想好了吗,去终南山修行很清苦。”囚牛道,“你本不用去那里,奶奶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但是去了那里,从头开始学,就会吃很多苦。”
霈儿含着泪说:“可是大伯父,我不想死,死了,娘就没有霈儿了。”
囚牛摸了摸他的脑袋:“初七,大伯父来接你,在白沙镇桥下,还有几天,好好和你娘相处。”
霈儿抹去眼泪,用力点了点头,等他抬起头,大伯父已经走了。他轻轻擦眼泪,怕把眼睛揉红了,照了照镜子后,才回楼下去。
床榻上,丫丫慢慢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刚才霈儿哥哥在和一个人说话呢,那人要接霈儿哥哥走,哥哥要去哪里?
之后的几天,彪叔和张婶忙着泡米剥花生挑豆子,热火朝天地准备熬粥了。
腊月初七去镇上布施是客栈每年的惯例,连白沙镇的老百姓都知道,一到腊八前,凌霄客栈的人就要来了,今年也不例外。
且今年小晚也去,一家人决定把奶娃娃都带上,到时候在马车里搁暖炉就是了。
初六的晚上,万事齐备,小晚带着霈儿洗澡,母子俩在澡房里笑得太大声,被张婶在门外责备说:“怎么还在闹,一会儿该泡晕了,赶紧出来,今晚早些睡,明天要忙一天呢。”
小晚把儿子裹得严严实实出来,凌朝风刚好从地窖里归来,见小晚抱得吃力,他便要接手,不想妻子却说:“我们洗得香喷喷的,你从哪里回来的,洗手了吗?”
凌朝风平日里总要敦促儿子洗手,这会儿被小晚这么说,儿子也跟着嘚瑟地附和,他面子上过不去,竟是上手把小晚和霈儿都抱了起来往楼上走,吓得霈儿和小晚哇哇大叫。
张婶在楼下训道:“你们两个几岁了还闹?楼上吃奶的两个才睡着呢,把他们闹醒了,今晚不准备睡了是吗?”
彪叔跑来拉走妻子,笑道:“你怎么越来越爱管事儿,让他们闹去呗。”
张婶说:“小晚的身体啊,这大半年下来,你见她长肉了吗?就知道逞强,照顾三个孩子,那是比大庆在码头拉船还吃力的活儿。”
凌朝风把妻儿抱回房间,母子俩抱作一团躲进床角落里,说他是大魔王,叫他又气又好笑,兴致十足地和他们嬉闹了一会儿,等他洗漱归来时,母子俩已经躺下。
霈儿趴在小晚的臂弯里睡着了。小晚轻声对相公说:“早些歇着吧,明天可忙了。”
两人把霈儿夹在中间,说了会儿悄悄话,便是熄灯入眠,小晚夜里警醒,但凡霏儿和霁儿有些许动静,她都会醒来,但是这一晚,两个小的十分踏实,小晚难得好眠,却是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见深山之中,霈儿在前面跑,不过几步路就不知去向,山中烟雾缭绕,看不清路,树木参天遮天蔽日,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小晚大声喊着:“霈儿,霈儿你在哪里……”
猛地从梦中惊醒,天色尚未亮,看见儿子好好地在身边躺着,她的心一松,转身搂住霈儿,轻轻拍哄他:“霈儿乖乖的,在娘身边,千万不要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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